“小师妹！”

紧闭的大门缓缓洞开，一抹雪白的身影飞奔出来。

璟妤小声唤道：“师姐…”

“小师妹，你可算是回来了…”

师姐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子，满面威仪，肩阔挺直地朝她走来。

“师兄…”

那中年男子略一点头，道：“回来了。”

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她不过是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得晚了些。

“这位是？”中年男子看向洛黎问道。

璟妤轻轻拉过洛黎，让她站到前面来。

“这小姑娘叫洛黎，是凡界来的，多亏了她，我才有机会逃出来。”

师姐：“凡界来的？”

师兄：“逃出来？”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师姐和师兄的关注点完全不同。

师兄这么一问，师姐也意识到了关键，她急急抓住璟妤的手，警惕地向她身后张望。

“别站门口了，我们先进去吧。”

师姐领着她们来到偏厅，她拉着璟妤坐下来，迫不及待问道：“为何你要逃出来，你离了兀阳城到底去了何处？”

师兄将桌上茶杯翻过来，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洛黎，一杯给璟妤。

“喝杯水，慢慢说。”

璟妤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缓缓开口。

“这些年，我从未离开过兀阳城。”

师姐惊诧道：“什么，那秉示君为何说你已经离去？他说你是不告而别，定是回了师门。”

“他…被一个雀妖所蒙蔽，雀妖设下天绝幻境，将我困在其中，对他说我已经离去。”璟妤语气平常，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师兄问道：“她是何来历，竟会布天绝幻境？”

璟妤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她来自漷水边的一座小城，从未说过自己有何师承。”

“她这天绝幻境一直困了你两百多年？”

璟妤惭愧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师姐一拍桌子，恨恨道：“管它哪里来的雀妖，竟敢这样对我的小师妹！她可在兀阳城中？我现在就找她去，不将她碎尸万段，不解我心头之恨！”

“师姐息怒，我已经将她杀了。”璟妤抚着师姐的心口，帮她顺气。

“那秉示君呢？你就被困在府中，两百多年间，他从未发现过吗？”

璟妤状似不在乎地说：“他早已移情别恋，我离开，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找我呢。”

厅内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当初璟妤执意要嫁给秉示君，爱得轰轰烈烈，义无反顾，师父如何劝阻也无济于事，只好随她去。

所爱之人移情别恋，放任雀妖加害于自己，即便没有由爱生恨，又哪里是能轻易放下的呢。

璟妤见师兄师姐小心翼翼不敢说话的样子，反而劝道：“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早已不爱他了，手刃雀妖后，这仇也报了，已经放下了。”

师兄点点头，偏过脸去。

师姐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

璟妤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师姐…我原本还担心...担心你们不再认我，不敢回来的…”

师姐立即打断她，“小傻瓜，怎么会呢，师父临走前天天念叨你，叮嘱我们万一你回来了，立即带你见她。她怕你过得不好，担心你受委屈，常常夜里都睡不着。她走的那天，一直都望着门口的方向，希望你能出现…”

璟妤眼角滑下一滴泪，哽咽着问道：“师父，可有留下什么话？”

“师父说，妤儿应该是怕我不原谅她，不敢回来了，等她回来，你们告诉她，就说师父说的，叫她到我灵前磕上三个头，往事揭过，她还是我的小徒弟。”

璟妤痛哭出声，闷声喊道：“师父…”

她站起身来，擦去脸上泪水，“我这便去灵堂。”又想起跟随她一同来的洛黎，叮嘱道：“师姐，还请你照顾好洛黎。”

说罢，走出偏厅，直奔灵堂的方向。

璟妤在灵堂一待便是一整晚，谁都没有去打扰她。

师姐带着洛黎安顿在自己的小院，就在她对门。她拉着洛黎说了好久的话，一直问她璟妤在兀阳城中的境况。

洛黎只挑在洞中时，璟妤英姿飒爽手刃樵苏的事讲，说到她一剑刺入樵苏的眉心，师姐高兴起来，直呼小师妹还是那个小师妹，对付仇敌从不手软，手起刀落，利落干脆。

一直说到很晚，师姐才告辞离去。

沉渊门在苍渊最深处，这里日光照不进来，常年黑暗，不分昼夜。不过，他们依然按照时辰，按时点亮“天烛”，入夜时再熄灭，好叫门中弟子正常作息。

洛黎醒来时，烛光还未亮起，她惦记着璟妤，翻身坐起，出门寻她。

走近灵堂时，便见璟妤独自一个坐在廊下台阶上，目光低垂，不知看向哪里。洛黎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璟妤感觉到来人，她没有动，也没有转头看，依然呆呆坐着。

“昨夜你师姐跟我说，师兄已经继任掌门，这些年你不在，他们一直没有收徒。只因门中规定，新收的弟子，必须要全门同意才行，他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璟妤低下头，下巴轻轻放在膝上。

“多年过去，师兄师姐待我如初，分毫不改，倒是我曾经非嫁不可的夫君，早已形同陌路。”她长叹一声，“是我识人不清，一意孤行。”

洛黎却有不同的看法，“秉示君是个重情之人，若没有樵苏处心积虑、搬弄是非，他应该不会负你。”

璟妤坚定地摇头，“不是的，他内心深处，更加喜欢的还是樵苏这样的柔弱女子。早在樵苏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待我已经不如原来那般真心了。樵苏一来，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他愿意相信樵苏，多少也是有不愿与我共度余生的想法。成亲后慢慢发现，我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他后悔了。”

洛黎心有感触，默默深思。灵堂幽静，渊底无风，心也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是不是初遇时一切都太美好，成亲后生活归于平静，心中一时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或许吧，不过，从他选择相信樵苏，冷落我时，就已亲手将我们的过往统统埋葬了。这些年，我很少想起他，更多的是在想，爱情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我放弃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