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百合的请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虽然很难堪,但张老爷子并没有答应她。
“百合呀,我知道你老爸的意思。”
“你第一次求干爹帮忙,干爹就要拒绝你,真的很愧疚。”
“感谢你的理解,但我还是要给你说说,我们厂里的情况······”
听过了张连成的解释,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都对他肃然起敬。
就连一向颇有微词的张烨,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愿意再等一段时间。
原来,去年因为厂里要买设备,但银行紧缩银根,贷款没批下来,张连成就通过各种名义为厂里借了不少的钱,其中绝大多数都只有半年期限。
哪成想改造产出来的钢管成本太高,质量也并不占优势,导致货物大量积压,眼看着借贷期限到了都没还上。
紧接着,上级部门来视察,有关专家说只改造一个生产线是不行的,必须要进行全面的产业升级,才能生产出质量达标,且成本低廉的产品来。
眼看着企业走进了死胡同,老头子也是拼了老命了,一边到处跑贷款,一边又死皮赖脸的硬扛着债务,厂里也是节衣缩食的过着苦日子。
按理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他作为轧钢厂的厂长,在全厂进行产业升级这个关键时刻,宁可背上骂名,也不能耽误了大事。
实际上,就因为欠账不还的事,他的名声在圈子里早就臭了。
他也不在乎这些,反正他现在就一条道理,不搞好产业升级,坚决不退休!
至于他欠的债务,要钱没有,要货随便。
但他们厂主要是跟哈市的车辆厂配合,出厂的一些管件根本就没多少民用市场,也就螺纹钢和镀锌管还好一点,却又把价格定的死贵。
所以哪怕是有一点出路,债主都不愿意用他的钢材抵债。
两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在这个年代可是一笔巨款!
哪怕是老朋友抹不开面子,打发自己的干闺女来逼债,他也不肯松口。
别人不知道张连成的坚持,钟诚却是非常了解的。
经过八十年代中后期的突击建设,在九零年左右的时候,建筑市场已经暂时趋向于饱和,螺纹钢和镀锌管的用量并不大。
难怪一向紧俏的钢材,到了他这里却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了。
所以他并不觉得,眼前这个老顽童似的老爷子,就是个无赖。
反而是个真正有担当的,可亲可敬的长者。
需知按他这个年龄,早就可以退休了,可他还在这个最麻烦的时候坚守岗位,就真的让人敬佩了。
接下来,大家仿佛都约好了一般,不再谈论跟饭局无关的话题。
而在包兴华点完了菜,回到包房后,饭局便成了传说中的舔狗时间,几乎成了他的个人专场。
过了没多久,张连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提前退场,其他人也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钟诚还碰到了刚包扎完的徐虎,这家伙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他敬了个礼,倒是搞得他很不适应。
接下来的两天里,基本上就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好好的学习班,变成了大学课堂,讲完邓伦又讲毛概马哲,再就是讲些什么改革初期阶段,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之类的套话。
反正就是轮番的轰炸,用王科长的话说,是让他们有一个更清楚的认识,就很难熬。
终于在最后一天的下午,大家见到了刚从京城回来的孙铭。
不过,他带回来的,并不是个好消息。
上级指示,为了尽快取得效果,为后续的工作做好榜样。
这一次,优先解决数额较大的债务,五百万以上的额度,一下子就把门槛提到了天上。
而且,最关键的是,优先解决企业和银行之间,以及各企业之间的借贷问题。
这一决议,不仅让欠债的压力巨大,连多数要债的都感觉有点伤不起。
门槛实在太高了,要债的多数达不到标准不说,就是欠债的也没那么多余钱可还。
尤其是像孙烨这样的,靠着私人借贷起家的投机分子,一听说这消息脸都绿了。
于是,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连成,似乎很不友善。
张连成就算脸皮再厚,也有点顶不住了,刚一下课就跑了个无影无踪,谁都找不到了。
倒是有几家大中型企业,在孙铭的督促下,或是用流动资金,或是用以货抵债,以资产抵债的方式,完成了债务的清理。
但对多数人来讲,却因为额度不达标,成了没妈的孩子。
于是他们纷纷找到孙铭,要求清剿办给个说法。
当钟诚把这个情况,通过电话汇报给贾县长的时候,电话对面沉默了许久。
最后贾文峰一拍桌子,吼道:“我这边已经全面启动了基地的建设,电力部门也开始进行线路的勘测工作了,几天后就会铺设线路。”
“水利部门也进场了,经过研究决定,就从柳树河就地取水,暂时能满足基地的用水要求。”
“明年县里会在你们村修建水库,好永久解决这个问题,当然是要在取得一定的效益后,用效益促进基础设施的建设。”
“我已经通过省里,联络了大北油田的化工厂,他们表示大棚用的塑料薄膜,需要多少就给提供多少。”
“还有,你们村我已经亲自去过了,现在那里正在进行最后的统计工作,明天开始就要按照报名的人数,组织大家签订承包合同,然后去现场给大家分地了。”
随后,贾文峰又语气沉重的说:“钟诚啊,现在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
“现在全都动员起来了,可却是这样的局面,简直太被动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么一说,钟诚也是心里一阵的慌乱。
他没有想到,贾文峰的动作竟然这么快,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解决了大部分问题,直接就启动的这个计划。
难道在这个年代,做事情就这样简单吗?
不需要一次次的开个七八次会议,大家都来讨论讨论可行性吗?
就算县里通过了,到了村里面,他又是怎么说服那些村民的呢?
还有就是,只要他一个电话,就能搞定那么大量的棚膜问题?
这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钟诚不知道的是,当内部斗争到了关键时刻,必然会有一方全面的妥协。
以前是以老书记为代表的顽固派,压得贾文峰不得不低头,但当他真正孤注一掷的时候,这些老家伙反倒放弃了成见,转而全力支持起他来。
原因无他,抛开成见,他们都是想做事的人,只不过以前是在发展方向上,所见不同而已,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对立。
不然当年也不可能就凭老书记一句话,全县动员硬生生的搞出个畜牧产业来,虽然一直不见成效,但那也是大干实干的成果。
当然了,一些山头主义的想法还是有的,不过那也是正常的。
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矛盾,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很自然的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县里是真的没钱了,因为今年的财政拨款,早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事情,就全凭贾文峰做主了,所有部门都是全面配合,因此并没有钟诚想象中的,翻来覆去开不完的大堂会。
甚至连工作会议,都很是简洁明了,完全就是贾文峰在安排工作。
至于他们村里的情况,就更简单了。
他老爹钟大海现身说法,信誓旦旦的向大家保证,他儿子钟诚的确能扣好大棚,甚至连他没过门的儿媳妇都搬出来了,也就不由得别人不信了。
钟诚没想到的是,现在在村里他已经是名人了。
嗯,也包括他那个,不知道在哪的女同学······
思索再三,钟诚并没有给贾文峰打什么包票。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他虽然心里有一些小想法,但还是要试过了才知道。
现在情况紧急,所以在挂断了电话后,钟诚也没心情休息了。
就在天鹅饭店里,还是那个包间,他约了几个人,希望能说服他们,从而打破这个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