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城今日城门大开,城楼之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欢天喜地。几个守城官拦在门前,见到来人就会发放五个铜板。有些爱捣乱的反反复复进进出出,守城官实在受不了了,骂了几句赶走了。
正巧一辆马车行了过来,车前驾车的是一名青年,面目微凝目光沉沉,一眼望过去就像飞了一把刀子出去,正是归云的四护卫之一泓澈,其他三位昨天就已赶回宫中收拾整顿了。
守城官几步走过去,俯首道:“三殿下回来了?快请。”
归云帘子一挑道:“今天皇后娘娘寿诞,我自然要回来祝贺。”
泓澈却并不理会,一抽马尾,车轮滚滚而去。
归云无奈道:“泓澈。你怎的这么不爱说话?小心得罪人。”
泓澈却浑不在意,道:“得罪就得罪,我反正跟随殿下住在道观里,怕什么?”
归云噗呲一笑,道:“你倒想得开。”
泓澈道:“殿下还笑得出来?还是多想想回宫之后吧,又要看那些人的脸色,烦死了。”
归云立即敛了笑训斥道:“休要胡说,小心招惹是非。”
泓澈知道自己理亏,急忙禁了声。
大街两旁的店铺也都挂着一个鲜红的寿字,人们脸一派喜气洋洋,泓澈道:“听闻今年皇后的寿诞,皇还专门免了皇城百姓一年的赋税,真是大手笔。”
归云笑道:“这算得什么,父皇能免了全国百姓的赋税才好呢,听闻元河那边又闹了水灾,也不知道父皇有没有下旨放粮救济。”
泓澈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劝解道:“殿下,你可千万不要在今天提起这一桩,不然又没好果子吃了。”
归云摇头似乎并不赞同,许久道:“这些事总要有人说的,如果每个人都只在父皇面前歌功颂德,迟早要出问题的。”
泓澈长叹一声,噤了声。
马车行至皇城门前,黎昕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他一身灰色短衫干净利落,见到车来便脚步轻快的跑了过来,帘子一掀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道:“殿下累了吧,宫里都已收拾停妥,赶快回去歇歇脚吧。”
归云点头赞道:“你办事我是最放心的,走吧。”
泓澈忍不住嗤了一声,归云立即道:“你不要不服气嘛,你也是有你的长处的,比如……嗯……马车驾的很稳。”
泓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殿下,你还是不要再夸我了。”
皇宫内更是彩绸遍布,灯笼高挂。几人行至重华宫门前,就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站在长廊下,身后跟着的是元杰和荣轩。两人均是身材高壮,把谨妃衬托的越发瘦小。
归云几步跨过去,伸手拉住了妇人的手,道:“母亲,怎么等在外面?这会儿日头正毒。你们两个为何也不拦着?”这正是归云的母亲谨妃。她皮肤白皙容貌秀丽,因保养得宜又面目柔和,看去颇为年轻。
荣轩道:“谨妃娘娘着急想见殿下,非要在门口等着不可。”
谨妃眼圈含泪,激动的手都在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子两个手拉手进了重华宫,宫门之内谨妃细心为儿子准备的服装、吃食一样样摆在长案。
归云拉起母亲的手仔细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母亲为何非要亲手做这些?你瞧瞧手扎了好几个针眼儿。”
谨妃摇头笑道:“闲着无聊罢了,不碍事的。”
归云沉了脸色道:“父皇又好久没去看你,对不对?”
谨妃立即道:“你父皇国事繁忙,哪里顾得?”
归云道:“我看不是顾不,是压根不想去!”
谨妃在他手重重拍了一下,小声呵斥道:“不要说这种话,你父皇是一国之君,忙起来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还是不要过多抱怨了。我空出时间还能给你做做衣服,挺好的。”
归云坐在桌案旁,一言不发,许久才又拉住谨妃的手道:“是我连累了母亲。”
谨妃立即堵住他的嘴,不许他在胡说,可是堵的住嘴却堵不住心。
淑贞皇后除了诞下了大皇子归麟,还生下了一个大归云一岁的姐姐取名归心,皇帝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掌明珠,自然疼惜的不得了,但那孩子却不幸在十岁夭折了。
帝后二人悲痛欲绝,皇后更是一段时间都痴痴傻傻,每天抱着女儿的衣服哭哭啼啼。皇帝怎么哄怎么陪都无济于事,实在没有办法了,便请来了宫廷相师前来驱邪。
岂料那相师一番查验,判定这归心公主本是个长年百岁荣华一生的命格,她是被人活活给克死了。
皇帝皇后一听此言,都如醍醐灌顶一般,是谁胆敢克死了自己的心窝子眼珠子?拿了宫里所有人的八字一推算,此人正是刚满九岁的三殿下归云。
皇帝一番思量,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老三一出生,归心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断,不是摔伤了胳膊,就是扭伤了脚。他刚满九岁,归心便撒手人寰,不是他还能是谁?
皇帝悄悄把归云带来,让相师一番相看。相师当即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哆哆嗦嗦道:“启禀皇,臣看三皇子乃是……乃是克父克母克尽亲人的大凶之命。”
皇帝当即脸色一青,转头看向归云。归云心里正在默念夫子新教的学问,见父皇眼睛看过来,立即俯首听训异常乖觉。
皇帝瞪了他一阵才转回头来,道:“可有破解之法?”
相师道:“只能送进道观庙宇之中,每日晨昏定省吃斋念佛,待修行满十八岁方能回宫居住。”
自此归云便长居龙青山的皇家道观,跟随溪山真人修行。只有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由皇帝下了许可方能回宫。
谨妃细细的吸气,道:“云儿,母亲知道你委屈,可你马就满十八岁了,很快就能回来了。”
归云道:“儿臣不想回来了,我想飞升。世人都愚昧无知,连父皇这样的天子都是如此。我想飞升之后,以神之名告诉众生,人活在世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而不是所为的天命。”
谨妃立即道:“不要胡说八道了,飞升哪有那么容易?”
归云道:“既然父皇听信相师说我是大凶之命,那我就定要飞升,让他知道他的想法是错的,我相信人定胜天。”
谨妃知道儿子这么多年在道观之中十分辛苦,明明是尊贵的皇子,却过得连个富人家的孩子都不如,不免心中悲凉,顺着他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千万不要对你父皇说,不然他又要发脾气了。”
归云为了安慰母亲,点头答应了。
又说了几句话,皇后那边的一个宫人来了,略一俯身道:“参见谨妃娘娘、三殿下。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娘娘帮着过去瞧瞧晚宴可准备停妥了。”此人礼数周全,但语气里却毫无敬意。
归云刚要发难,便被母亲按住了手,谨妃笑容可掬道:“你先回去,我马便去。”
宫人又一俯身,道了告退这便下去了。
归云气呼呼道:“这些琐碎的事情为何要母妃去做?”
谨妃立即拉住他,小声道:“行了,做事的都是宫人,我顶多算个监工,不累的,等晚宴散了咱们再聊。”
归云压着火气道:“母亲放心,他日我飞升之后,我定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