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灵奇怪道:“师父出关了?不是还得月余才到出关之日吗?”
归云心上不由得一提,师父向来嘱咐他不要惹是生非,不要显露法术灵力,不要说出自己已经结成内丹,除了最后一样他都犯完了。现在未到出关日便出关了,还立即召他进太极殿,想想也知道没有好事。
炎灵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我陪你一起去看他。”
归云登时心上一松,四师兄不愧为他的好兄弟好知己,他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看出他的顾虑,当即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太极殿却听到殿内师父和师叔在说话。
他们这个师叔名号黎山真君,喜欢游历四方,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回来呆不了多久又会出发,好容易回来与师父叙叙旧,两人都不好打扰,现在门外窗下静候。
溪山真人道:“我这个皇子徒儿,哪哪都好只是心智太不成熟,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唉,不提也罢了。”
黎山真君四方游历惯了,性格洒脱不羁,闻言摇头并不赞同:“那孩子我见过,心怀百姓,是个好人。虽然有些不成熟,但今年也才十六岁,给他些时间总会长大的。”
归云听闻两位师长背后议论他,说他幼稚也只管扬唇一笑,看向炎灵以口型道:“我肯定没有四师兄思虑周全。”
炎灵笑着摇头。
黎山真君又道:“你那个四徒弟炎灵不是很可靠吗?为人严谨心智又成熟,有一个得意弟子就可以了,何必……”
归云肩膀撞了炎灵一下,抱拳作揖示意以后要多加照拂,炎灵忍俊不禁。对这个师弟他不是不照拂,而是照拂的有些多。除去他外出自己打杂忙碌的日子,两人一起练剑一起吃饭,除了不睡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没有办法,自己对于这师弟的要求总是不忍拒绝。
殿内溪山真人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黎山真君道:“可惜什么?”
溪山真人道:“炎灵虽好,但至今仍未结丹。前几日我为他起卦一番,唉,你也是知道的,飞升之人的命格与常人岂会想同?我看他此生飞升恐怕无望了。”
黎山真君也颇为可惜:“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好在你那个皇子徒儿,十三岁便结了丹,你也有些安慰。”
归云脸色苍白的转头看向炎灵,炎灵也扭头看向了他,比他的脸色还要苍白几分,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
炎灵道:“你十三岁便结丹了?”
归云道:“命格一事不可尽信。”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说完谁都没有答话。他担心他不能承受自己不可飞升一说,他却想着他早就结丹为何隐瞒不提,是不是怕他嫉妒?
两人一句话便惊动了殿内二人,溪山真人道:“可是云儿,给我滚进来。”
溪山真人对待弟子向来严苛,即便是皇子也不能例外,想骂便骂从来不留情面。
炎灵又看了归云一眼,转身便走。只这一眼,归云就感到透心的凉意,他对他失望透了。
归云静默片刻,等着师父又催了一回,才进了大殿。
太极殿上供奉的天君神像眉目和善,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归云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脊背挺的笔直。
溪山真人与黎山真君坐在殿上看着他。
溪山真人道:“你可知你所犯何错?”
归云抬头直直看向师父,规规矩矩答:“不知。”
溪山真人看着这个爱图摇头叹气。这个徒弟聪明好学,一心修道想要飞升,最主要他也确实有飞升的潜力。可是就是太天真太幼稚。“那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且说来。”
归云便把自己进入皇宫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了。
溪山真人道:“我对你有何要求?”
归云答:“不得在宫廷显露术法,不得惹是生非,不得将结丹之事告知旁人。”说完摸了摸鼻子,心道:我已结丹之事可不是我说出去的。
溪山真人点头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学业有成翅膀硬了呢!”
归云一愣道:“弟子不敢。”
溪山真人一拍大腿道:“你有何不敢?你桩桩件件都已犯尽了。我一出关就听闻我的第六弟子要飞升了,我都吓了一跳。”
归云一怔,他要飞升了?他只不过略施小计显了显伸手,惩治了恶人怎的就要飞升了?这以讹传讹的也太偏激了。
溪山真人接着道:“你可知你这一出头会有何后果?”
归云俯首一拜道:“师父,那相师这么多年几乎把持朝政败坏朝纲,百姓苦不堪言,难道不该拔除?今次元河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需救济?徒儿一心为了百姓着想,在心里一番计较,觉得师父心怀天下也不忍看百姓流离失所,定然明白徒儿的苦心。此番破戒也算不得什么,我不知有何过错。”
溪山真人气的头晕眼花,却也知道他自己不开窍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他压根就听不进去。只闭目养神半晌才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归云道:“徒儿绝不后悔。”
溪山真人对这个徒弟真是又爱又恨,爱他的心怀苍生,也恨他的心怀苍生,咬牙道:“你给我在此跪够三日。”
黎山真君向来不管闲事,所以一直不说话,待溪山真人处置了徒弟,两人并肩出了大殿。
归云在太极殿整整跪够了三日,一出殿就着急忙慌的奔去找炎灵。
正值午后,炎灵刚刚洗完了碗,正在打扫院落。归云见面就是一通解释:“四师兄,师父命我不能说出结丹之事,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他讨好的拿出在怀里揣了三日肉包,递给炎灵,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炎灵会不会接受他的道歉,也不知这过了三日的包子还能不能吃。
炎灵动作微滞,头也没回道:“为何不可说?”
归云见他终于理他了,急忙解释道:“师父只是不想我平白惹人嫉妒,而招致事端,并不是刻意隐瞒你的。”
炎灵唰唰扫着地面又一言不发了。
归云絮絮叨叨又解释了半天,炎灵始终不为所动,直到他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
炎灵也扫完了这面的地,转过身对他道:“麻烦三殿下让一让。”他低眉顺目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归云却猛地一僵,像没见过炎灵似的看着他。他们情同手足,他一直亲切的唤他师弟,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
归云还想解释什么,突然泓澈跑了过来,拿了一封信给他,说是谨妃娘娘派人送来的。
归云还想解释,被泓澈黎昕拉走了。
泓澈对炎灵这样阴阳怪气的样子,颇有微词,抱怨道:“他凭什么生气?还不是自己先入门,却没有你先结丹心里不舒服,他当谁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别想飞升。”
归云立即喝止了他,可这几句话还是被炎灵清清楚楚的听进了耳里。
为何他不能飞升?
他自小孤苦,成天被人呼来喝去。因为打了一个茶杯被骂的狗血淋头,因为碎了一坛子酒被人打上街头。他从小到大一直被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下,就像一滩烂泥巴。没人会在意一块泥巴怎么想,没人会在意他是什么东西。
飞升这个念想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唯一动力,也是他心里的唯一念想。可是现在突然有人说你别想了,你永远都飞升不了,你的念想只能看着你的小师弟替你实现了。这真是太让人难受了,难受至极,难受的让他想杀人!
他那样一个皇子,就因为在道观长大就自怨自艾矫情的厉害,他都能结丹。为何他这么努力挣扎向前,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却飞升无望?!到底是为什么?!
他恨!他恨!他恨!
手里的扫把咔嚓一声被他生生折成了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