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课堂上,夫子正在讲着前朝灭国之祸源于一法力高强的魔物,那魔物据说有改头换面之能,连当时的国师都认不出来,因为心爱的女子被皇帝霸占为妃,发起疯来发誓要毁灭周氏王朝。
“那魔物化名荀彻接近皇帝,说当时的国师乃一妖物。”夫子迢迢道。
“哦,那现在的国师呢?”一学子打断道。
夫子停下来,怒道:“国师岂是你等可以置喙的,你,下学留下来抄写《周传》十遍。”周传非是前朝所记,乃是当朝记前朝要事,以史通今,不走前朝旧路,是故当今陈氏皇朝很注意官员的身份,不让妖魔混入。
夫子也没兴趣讲前朝妖魔之事了,提醒道:“你们若是那个遇着妖魔,千万别慌,那妖魔擅长识人心智,这般反而容易被妖魔所控,若是碰着食人的妖魔,算了,你们今日便去向国师讨张冥符吧。”
有的学子发出“嘁”声,“夫子您是看书看糊涂了吧,世上哪有妖魔。”不屑又不信。
夫子突然很严肃地道:“怎么没有,老夫就见过。”
学子们这下来了好奇心。
夫子看一眼众人,严肃说道:“那是二十年前了,那日我上京赴考,因为家穷住不起沿途的士子客栈,便一直赶路,直到有百姓愿意收留,或是遮风挡雨的地方才停下来休息。“
难怪夫子如此卖力地为民请命,原来一直受着那么大的恩惠。动筝心想。
“那是一座崭新的小庙,我那时也不信妖魔之事,见庙宇新建,便进去落脚休息一会儿。我一进去,就发现里面有一女子,庙里地方狭小,我怕男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加上那女子衣着光鲜,我便主动退出来,“打扰了,姑娘莫怪。”“
女子道:“不怪,此处只有这一小庙可以休憩,公子若不进来整息,倒是奴家的不是了,奴家只是一青楼歌女,万不敢打扰贵人的。”如此一来便解释了她为何身着些许暴露的衣裙。
那女子便退出来要走的样子,那时他忙拦住她,这里荒郊野岭,哪有可去之处,加上那时他不信妖魔鬼神,又自诩正人君子,便道:“在下在外间休息即可,省的坏了姑娘清誉。”
那女子却不肯,只作要走。
那时的年轻的夫子没办法,只好同意到里间休息。
是夜,夫子半梦半醒间,眼前恍惚走进一个只着中衣的女子还在宽着衣,他一骨碌惊醒,忙转头慌张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公子,奴家无依无靠,又不愿再委身青楼卖笑,奴家这副身子还算干净,就给了公子吧,还望公子垂怜,奴家不求名分,只求一去处。”
“姑娘这是做什么,在下一个穷书生,万万许不了姑娘什么,姑娘快穿上衣服吧。”
那女子不听,扑将上身来,他只觉一热热的躯体挨上身体,有些恍惚,还在推拒着,那女子将朱唇献上,如此这般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忍受,幸而他还算读过圣贤书,勉力推拒着她的身体,但已算占了不少便宜了,加上头不知怎得昏昏沉沉的,他心头一阵心如死灰,难道今夜真要将处子之身折在着里吗?
这时门口一阵强劲的冷风刮过,那女子穿的少,直往他怀里挤,“公子,奴家冷,你快暖暖奴……”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她看见了门口立着一名男子,在这庙宇里风华万千。
女子心里一阵欣喜,“天助我也,如此妙人定能助我精进功力。”
女子离了男子的怀抱,娇弱道:“公子,救我。”
夫子气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竟成了轻薄女子的登徒子?!
那站在庙口的男子道:“妖物。”
夫子一个激灵,直往门口跑去。
却被拦在半路,那女子不知怎的游移到他前面去了,“今日真的碰上妖魔了?”
女子被揭穿,娇笑道:“今日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说着便欲施展妖术,幽幽的蓝光在她掌间升起,她一点也不慌。
却,发现自己的妖术怎么弱下去了,那男子也解开禁锢,跑到门口那个人物的身边去了,糟糕!今日碰上硬茬了。
她见自己法术施展不开,示弱道:“公子,你快救救奴家。”
男子毫不理,长袖随意一挥,那女子瞬间一身惊叫,“啊”,现出了原型。
竟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柳树!男子移步走到柳树精前面,将一道冥符贴在主干上,道:“此冥符会废你道行,你为恶不道,算是一点惩戒吧。”
女子见他没说几句话就要费自己法术,顿时整个树身都挣扎起来,“不要,求求公子了,小妖再也不敢了。”
那男子举步便欲离开,夫子忙追上去,“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男子看了他一眼道:“朝澜。”
“什么!”有学子惊叫道:“朝澜?!国师不是才二十左右的年纪吗?”
“是啊。”“是啊。”学子纷纷道。
“胡说,”夫子道,“那就是国师,”顿了顿,道:“国师大人具体多少岁老夫也不知道。”
“啊,啊。”
吴钦对着动筝道,“我猜国师一百岁了。”
秦书墨道:“那不成妖怪了。”
“去,我在跟二妹妹说话,不要插嘴。”
秦书墨道:“李家妹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吴钦道:“你是未来的驸马爷,也敢红杏出墙肖想二妹妹?”
秦书墨道:“你才是驸马。”
公主瑶华回过头来:“你们两个想当驸马?”
吴钦和秦书墨忙摇头。
“可惜你们两个都不够格,至少得像我太子哥哥那样儿的。”
太子贺良宠溺地看了瑶华一眼。
“至少?!”他们纷纷吐槽。
夫子道:“这回你们都开了眼界了,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妖吧。”
“那魔呢?”
“有妖自然有魔,人妖魔仙俱是盘古开天相伴相生而来,人可成魔,亦可成妖,妖魔永不可成人,人乃宇宙本源。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两日后便是皇帝六十寿辰了,北境戎族与陈朝暂歇兵马袭扰,边境迎来难得的祥和。
北境虽然频频战乱灾祸,但是一直是人族间的争端,从未有过妖魔侵扰,修仙派插手的局面,修仙派向来独立于世外,除了道法超然,修仙本身需要外,还因修仙派虽几千人但力量强大,一旦介入后果不堪设想,但修仙派一直由仙界间接管辖,是不允许介入朝廷争斗的。
现在的国师非正统修仙派,是个末枝。故而能立足于朝堂,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成仙的资格。他有资质却甘愿放弃,许多人把他归为朝廷的鹰犬,修仙者颇不屑为伍。
皇帝御临皇后宫中大宴近臣与嫡亲家眷,动筝虽人小言卑,但因修仙之赋,内学堂读书之故受邀在列。李家也仅被邀请一人而已,动筝这回占尽了李府的风光。
动筝无心接受尽李府各怀心机的眼光,只希望这次宴会安安生生的,别生事端。
大宴开始,由缓入急,妖娆与端庄尽得的舞姬甩袖漫飞,腰软肢细,歌舞处美不胜收。
再有击磬、吹笛、扬琴等协奏,令人耳酥心麻、魂魄飘散。
动筝穿过层层坐席到了中间较好位置,正是内学堂学子的落脚处。
公子互相招呼着一点没把自己当客人,他们应是座上最活跃的群体了,吃喝半点不亏待,偏还有度有分寸吃食捻在手上,吃半口,再品下半口,速度不急不缓,像在品山水画,动筝倒是没想到纨绔的吴钦公子有如此优雅的吃相。公子们都品得美食,喝得美酒,皇帝源源不断地赐酒到这处。
人老了,就爱看活泼的年轻人,这群人中龙凤更是有得欣赏。
贺良坐首席,秦书墨跑去敬酒,良郡未碰杯,小抿了一口,这时不知哪个好事者说女同学都应该敬敬太子殿下,一众公子们推搡着仅有的几位女学生往太子方向拥去,动筝也被裹挟其间,难以脱身。
酒桌上的目光都看过来,孙秀敏先落落大方地向陛下行大礼,唱祝酒词:身体康泰,万寿无疆。”
“好。”一些大臣捧起场来,甫国公人脉尚可,动筝在旁看着。
孙秀敏又步向良郡,“祝太子殿下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谢过孙家妹妹。”良郡半抿一口,他等会还要喝许多,这会子可不能醉了,孙秀敏深看他一眼,一饮而尽,将就被倒置,示意无一滴残酒。
接着便是动筝了,动筝小步快速行至大殿中央,扣跪下。口中高喊:“祝陛下龙体安康,愿世清平。”稳稳妥妥,无人质疑,亦无人开怀,这便是她的目的,务求小心谨慎,没有错处,无出彩之处,万不要抢了孙家妹妹的风头。
座上,皇后娘娘让她起身。动筝不敢抬头,退至一旁方任思绪飘飞。皇后娘娘的仪容当真大方万千,从进来时动筝便注意到了这个母仪天下的丽人。当真不愧皇帝多年宠爱。
动筝小呼一口气,退至贺良桌前,“臣女祝殿下子孙满堂,福祚绵延。”这本是没有错处的祝酒词,可在贺良听来,却有些神伤,他将剩余残酒抵到唇边,半杯一饮而尽。
动筝不能不说有点吃惊,她只做没见,聪明人也当作无事,便只有孙家小姐满目怒火,冲着动筝。
只可惜她满脸不忿写在脸上,不但丑陋了自己容颜,也给不到动筝任何实质性打击,不若李扶琶绵里藏针,暗箭难防,常常如蛇吐信,妖异恐怖。
她从不与孙秀敏针锋相对,可孙秀敏未曾赢过她半分。只是表面风光罢了,良郡的心一分不在孙秀敏身上她是看出来的,动筝不愿承认良郡的心思在她身上,或许是她多忖了,良郡待人人都很温和,很好,动筝如此安慰自己有些蠢动的心。
酒过三巡,舞换了好几拨,大臣们进献寿礼,据说归虚山也有贺。
五花八门的贺礼已堆满了暂存库房,有价值万金的千里幼驹,有前代书圣的传世字画,有蜀锦屏风,这些很多都为有价无市的宝物,稍逊色的夜明珠已是一人进贡数箱之数,各个拳头大小,亮光明润。
那户部尚书,吴钦家老头一年俸禄不过二百两俸银,连半颗次品夜明珠也难淘,不知从哪弄来一张金弓,黑底滚金,堪称皇家御用级别,光是金边便够吴老头半年俸禄,别提上面多处的一层趁手的缠布,不知以何材料织成,易吸汗水易蒸干,半点不粘。
吴尚书道:“这布乃上好的冰蚕丝以数倍细密的线纺成,需耗好几倍的工时,才能织得一寸,比蜀锦还珍贵。”
靠在近处的大臣连连称赞。
“皇上,好物啊。”
平日里这些官员贪赃枉法自是让皇帝生气,放不过,但今日各个都极尽穷奢极欲赞美之词,来哄的皇帝高兴,皇帝不会生气,更不会事后追究,皇帝不会打自己的脸面。
各路人马以寿礼争宠,动筝自是躲在一边角落,由得他们争才,争寿,争贺。
这争倒成了贺寿不得不看的场面,否则该无趣多了。
宫里的娘娘便爱看这些场面,平日里自己极尽献媚,这些男子们也要献媚同一个天子,多么有趣而残酷的画面,心里的波动不会比看戏台上的人唱少。
因为歌舞的助兴,人们各种权力、欲望逐渐显露,在动筝看来似群魔乱舞,每人都是面目狰狞,只是大部分有欲无心的人和他们自己看不出来。
在座者被一轮轮宝物刷亮了眼球,终于呈上来个精致小巧的紫檀木盒。仅能放置数粒珍珠,唱词公公高唱:归虚山白山人贺玉伦紫金丹一枚。
白山人徐徐道:”本门五年化一颗的玉伦紫金丹有返老回春,延年益寿之功效,非凡草所能及,并能减退各类缓疾,为本门镇山之宝,特进献陛下,恭祝陛下寿比南山。“
皇帝露出兴味盎然的样子,让大公公扶起白山人,温和道:”如此佳宝,定当难集,白山人费心了。“
老道人笑笑。
动筝感觉出修仙者当真有地位,连皇室都不放在眼中,也对修仙派没有制约于皇室,皇室却仰赖修仙派良多,哪怕是当个定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