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广寒宫。
越王阮婴齐仔细读着手中的信,起初眉头一直紧锁着,而后突然舒开,洒然一笑。
殿下一名黑衣将军肃然而立,他叫林忠,是阮军都尉。
阮军是广寒宫的护卫军,整编有六万人,但是北伐之前,阮婴齐为了筹集十万大军,从阮军抽调了四万人,现在整个广寒宫,只有两万人戍守。
林忠个子很高,但很瘦,脖子下的锁骨都极为明显,但是脸庞无可挑剔,如同精心雕刻的白玉一般,线条感十足,但那双眼睛冷冷的,仿佛冒着寒气,唯独望向阮婴齐时,才会迸发出一股暖流。
林忠执掌阮军,即使远在前线,他也能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之感。他陪同着阮婴齐,已经连续多天没有合眼了。阮婴齐以越王之尊,始终在处理着往前线运送粮草、救治伤员这些琐碎的事,对于具体的军事部署,他遵照之前同阮建德的约定,始终未下达过一个具体的指令,将前线的军事指挥权全权交给了被誉为军事奇才的阮建德。
看信上的内容,似乎写得很长,阮婴齐也读得很仔细,过了良久,他终于读完了,也许是因为真的倦了,阮建德居然打了一个哈欠。
林忠似乎对阮建德的一言一行都极为敏感,立即关切地问道,“大王困了”顿了顿,林忠终于有些忍不住,问道,“前线有好消息传来吗?可以让我王高枕无忧。”
阮婴齐望了林忠一眼,笑道,“这是廖崇亲笔写的奏报,风云骑已经快打到广寒宫了!”
“啊!”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林忠脑海中炸响,他立即警觉起来,“末将这就去布置,即使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大王周全。”
阮婴齐笑了笑,平和地道,“忠儿,你这份忠心很难得,可是刚才我在看廖崇信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林忠眼睛一亮,拜服道,“难道大王已经有了退敌之策?”
阮婴齐摇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忠儿,阮军历来都是由我阮姓王族担任都尉,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力排众议,让你当上阮军都尉?”
林忠叹了一口气,眼中那种冰冷之色又回来了,似乎若有所思后才道,“可能因为我这空头驸马的身份吧”
听了这话,就连阮婴齐眼中都闪过浓浓的凄然之色,“婉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没能嫁给你,是她没这个福气,怪不得别人。”
林忠眼眶有些红,“婉儿那么好,今生不能同他结百年姻缘,只能期盼来生。我曾经立过誓,既然已经同婉儿有过婚约,今生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
阮婴齐上前拍了拍林忠的肩膀,摇摇头,“我的两个儿子阮翰维,阮翰昌都不成气候,我是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也希望你身边有个体己的人。”
林忠坚定地摇头,“我发过誓的,大王不要再劝了。给我说说大王的谋划吧。”
阮婴齐扫视了一圈,这才缓缓道,“我已经想好了,要放弃这里。”
林忠脸色一变,跪下劝道,“大王三思啊!一国都城是国之根本,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放弃。”
阮婴齐只是问道,“那你认为,就凭我们剩余的这两万阮军,能抵抗得住如狼似虎的风云骑吗?”
林忠默然良久,这才道,“抵挡不住吧,但林忠只想说,如果风云骑要动大王分毫,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阮婴齐语重心长道,“忠儿,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要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上,我们要好好活着,一起去打天下呀!”
林忠还有些难以接受,没有说话。
阮婴齐又问,“你认为我同晋阳的皇帝何慕寒比起来,两人如何?”
林忠不假思索道,“何慕寒只不过投了个好胎,哪里比得上大王?”
阮婴齐摇摇头道,“何慕寒算不得一个昏君,但是我知道,我肯舍弃广寒宫的安逸,他何慕寒绝对舍弃不了晋阳城的繁华!林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场战争还只是刚刚开始。”
林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
阮婴齐打断了林忠,斩钉截铁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能完全掌控阮军?”
林忠大声道,“断无问题!”
阮婴齐催促道,“执行命令,那就快去办吧!风云骑再快,过来还需要一天,我给你一天,带领阮军处理好全部撤退事宜,你能办到吗?”
林忠点点头,恢复了以往那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一拱手,然后大步而出。
阮婴齐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目送林忠离开,然后回到榻上,过了一会儿,居然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虽然风云骑的前行速度已经很快了,但靖威侯还是在不断催促着,多年来纵横疆场的经验让他有种感觉,在这次交锋里,时间就是一切。
连续的行军,让风云骑也有些吃不消,以往靖威侯虽然对将帅严格,但是对于下层士兵,可谓是爱兵如子,连重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但此刻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见到有稍微慢点的,就直接鞭子抽上去,骂道,“还不快点!”
就这样,风云骑以飞一般的速度,到日暮时分,就来到了广寒宫下。
靖威侯见城头旌旗招展,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指挥前队掩杀过去。
这是他攻城惯用的套路,前队进行均匀冲锋,在冲击中,靖威侯可以准确地观察到敌人较弱的一环,然后率领中军主力狠狠滴攻击敌人的薄弱环节,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再坚固的防守也能被他轻易突破。
但是这一次,靖威侯敏锐地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的前队居然轻易地突破了广寒宫的纵深防守,那些密布的旌旗之下,原来只有稀稀拉拉的戍卒,让风云骑一冲,就作鸟兽散了。
靖威侯想过很多种在广寒宫前可能遇到的情况,并做了详细的预案,但是唯一没想到的是,越王居然不战就舍弃了他的都城。
很快,靖威侯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乎没有受到损失的风云骑进入了广寒宫,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多少欣喜,反而一种慌乱的感觉在他心头萦绕,这种感觉,是他从军以来,从未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