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江南小城，乍暖还寒。

清早，秋野走出屋子，抬起头望着天空，黑框镜片下的眼神空洞迷茫。

她住的地方是租来的、平房民居隔出来不足十平米的小偏房。胜在便宜，三百五一个月包水费。

室内墙皮剥落，老式的砖红瓷砖地面开裂，木制窗框上吊着两块薄玻璃，和上头的透明塑料布联手勉强挡住室外的冷气。

秋野租下这间房的时候，因着不是本地人，又不能长租，挨了房东好大的刁难。最后还是院子里同为租客的河南大叔看不下去，替她说了两句好话才肯租给她。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夹着冰粒从木头窗框缝隙里扫进来，打湿了秋野放在窗台上的英语资料。

资料是她上个礼拜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市里打印出来的。

现在看来这资料也没什么用了。

昨天夜里，跟风雨一起到来的，是考研笔试成绩。

秋野，二战落榜。

瘦瘦小小的身影把手揣进衣兜里，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唉，天要亡我！”

二战落榜的消息，她不知道怎么去跟老家农村的父母开口。

兴许父母现在还守在电话旁，等着她二战成功的消息出来，好堵住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唱衰的嘴。

秋野想，她注定又要让父母失望了。

手伸进衣兜，掏出了用了五年半的手机，秋野拨通了老家母亲的电话。

天空渐渐放晴。

最后嘱咐父母保重身体后，秋野挂断了电话。

三分十秒，话费三毛五。

重重呼出了胸口的浊气，秋野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电话里的父母并没有责备，只是劝慰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考不上研，找份工作慢慢干起也是一样的。

可身为子女，怎能听不出父母安慰的话语后是怎样的心情？

爸妈一定在偷偷叹气吧。

是她这个女儿不争气。

想到这里，秋野烦躁的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是时候找个工作了，起码眼下能养活自己，别向家里伸手要钱。

打定主意，秋野打起精神，洗漱后，打开某直聘。

花了一个小时编辑基本资料，上传后，屏幕个人主页处显示出了“正在审核”的字样。

一分钟后，手机提示音响起，审核成功。她开始根据自身的条件，广撒网式投了一批简历。

App推荐的职位，她一个不落全部投了简历，甚至都没有细看。

广撒网，这是大学室友得知她要开始找工作时传授的经验。

秋野抓起馒头，啃了两口，拿起筷子叨了一根榨菜丝塞进嘴里，一起咀嚼。

兴许是榨菜的鲜咸刺激了味蕾，寡淡无味的馒头秋野三口两口就咽了下去。嫌噎得慌，又灌了一大口冷水进肚。

打了个嗝，秋野叹了口气，她这日子，过得连房东家养的狗都不如。

是时候赶紧找份工作了，起码能挣钱买口肉吃。她都大半年没吃过肉了。

每次路过街转角的猪头肉摊子，秋野都疯狂吸气，让肉的味道尽量多的从鼻腔钻入肺部。

这个举动自然遭到了老板娘的鄙夷，每次看到秋野路过，老板娘都翻白眼。

一开始穷学生的自尊心作祟，秋野对于老板娘赤裸裸的鄙夷还有三两分惭愧，时间一长，脸皮厚了，她也就无所谓起来。

甚至顶着老板娘翻的像白内障似的眼睛，她还能往前凑凑多吸两口。

当然，这个行为带来的后果就是，她成了肥胖的老板娘在四邻间讲闲话的靶子。

“就是住老吴家的穷学生哦，哎呀女孩子家家的真的是不像话呦！说是要考研究生，天天窝在屋头蓬头垢面的，还馋的要死啦！”

诸如此类，各种版本。

秋野倒在床上，想道，她这次二战失败，卖猪头肉的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呢！

坐起身来，秋野望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影瘦瘦小小，头发枯黄乱如稻草，是得知成绩后秋野抓了一早上抓出来的成果。

屋漏偏逢连夜雨。下个礼拜要交房租，加电费一共四百块钱。

秋野不止一次怀疑房东加装的电表有问题！

她除了电水壶和手机充电，再也没有其他用电支出了，就连同学淘汰的电暖风给了她，都不舍得用！

就这每个月的电费还要五十块！

她现在手头总共就剩四百八十块钱，刨去交房租的钱和拍证件照的钱，就剩八十块钱了。

“最好能尽快找到工作，包吃住最好了！”秋野小声嘀咕着。

放在床头破桌子上的的手机突兀的震了一下。

秋野下意识的抄起手机，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瞪大了。

某直聘上竟然有人给她发消息了！

她的本科专业是中西医结合，以目前的就业行情来看，她这个学历只适合社区医院或者私人机构。

她非常好奇，这第一条消息是什么样的单位发给她的呢？

秋野满心激动，抖着手打开了某直聘页面。

“啥都有有限公司？”秋野嘟囔了一句“是健康企业吗？这名字没听过呀！”

点开聊天界面，对方发过来的对话映入眼帘。

啥都有有限公司:“秋女士您好，请问您对我司业务专员一职有兴趣吗？”

秋野一愣，业务专员？像跟业绩挂钩的，听起来跟她的专业不对口，先问问再说！

手指在屏幕上跳动，秋野打字问道:“您好，请问业务专员的主要工作是什么，还有节假日和薪资是怎么算？”

对方很快给了回复:“我们的工作很弹性。主要是完成公司下达的任务，并协调客户和我司之间的关系。法定节假日休息，底薪两千五，试用期三个月，五险一金都齐！”

两千五？

秋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回复。

这个数字如果是每个月到手工资的话，确实有点低了。

似是看透了秋野心中所想，紧接着对方又发来消息，“秋女士，两千五是基础工资，我司每个月工资是由基础工资加业务提成来组成的，且我司相信以秋女士您的个人能力，绝对可以拿到一份可观的收入！”

秋野挠挠下巴，她怎么觉得这家公司多少有点忽悠人？

不过，秋野咂咂嘴，自言自语道，“人家公司hr说话水平就是跟咱不一样，画大饼都这么有水准。”

她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鸡，除了脸皮厚，还能有什么能力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屏幕又亮了起来，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紧接着对方发的这句话，真是让秋野有些毛骨悚然了。

“秋女士，脸皮厚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个人能力。”

卧槽！！

秋野优美词汇脱口而出，条件反射的把手机甩到床上去。

这破手机不会中病毒了吧！

她妈前几天还给她发来一个洗脑链接，说是最近流行一种手机病毒，专门窃听盗取个人信息的。她当时是怎么跟她妈说的来着？

对了，当时她还劝她妈不要听信这些造谣的公众号信息，不乱点链接啥事没有。

风水轮流转呐！她这破手机晚节不保中病毒了啊！

咋办咋办？秋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拿着手机去店里杀毒，第二时间又想到了兜里的八十块钱。

这年头，进手机修理店兜里不揣个百来块钱哪能办的了事？

颓然的坐会到床上，秋野苦着脸慢慢拿起手机。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考研失利，兜里没钱，找个工作手机还中病毒了！

也不知道这手机还能用不？街上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智能机也要一百五一个，满兜就八十块，要是舔着脸去赊一个n手智能机，她会以哪种方式被老板赶出门去？

老天掉眼泪，笑我好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