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是武威大将军还朝的日子,早有六百里加急的驿站兵卒,传回消息给皇帝陛下,明日午时,武威大将军即将赶回京城。
得此消息的吉祥,决定要亲自去迎接皇兄回京,他要到京城之外的十里长亭,摆下宴席,迎接皇兄的归来。
这些年以来,皇长兄一直在北方边界,苦寒之地,浴血杀敌,他这个做皇帝的兄弟,出城去迎接一下,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大臣们却纷纷站出来劝阻,说这样不符合祖制,哪有皇帝陛下迎接自己臣子的道理,况且还要迎出京城去如此之远,有失大行皇帝威仪。
但是吉祥却是心意已决,他说不以皇帝的身份去迎接,而是作为兄弟去迎接兄长,而且百官也不必相随,这样就不会有违祖制,还能为天下人,做个亲情至上的表率。
皇帝如此坚持,文武百官无言以对,只能放弃了劝解,听之任之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无论怎样说都在理儿,做臣子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那个谁说什么,以死进谏!开玩笑,多大点事儿!
听到吉祥要出京城去迎接皇兄,白幻雪也是坚决反对他这样做。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她还是希望,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能够久些,更久些。
为此,白幻雪动用了她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只希望结局来得迟一些。祖宗章法、皇帝威严、朝纲社稷之安危,甚至是打发言官誓死进谏……
竭尽所能的白幻雪,却依然无法改变吉祥的决定,她也只好放弃了努力,但却坚持要和他一起出城去迎接。
既然无力改变,那就只有勇敢地去面对。
京城之外十里,有长亭,建在大路旁边的一座小山之上。
貌似所有的京城郊外,都应该有个十里长亭的地方,否则就不能称之为京城了似的。
在白幻雪的一再坚持之下,京城之内所有能够调动的御林军,全部出动护驾。并且要求吉祥使用坚固的龙鸾出行,以防路上刺客的偷袭。
前有一棚御林军开路,后有一棚御林军殿后,再有一棚御林军护卫左右侧翼,如此详尽布置了以后,白幻雪才稍稍安心。
随吉祥登上了龙鸾,銮驾在浩浩荡荡的护卫队伍之中,缓缓而行。
依然有些心神不安的白幻雪,依靠在吉祥的身侧,偶尔会留意一下龙鸾之外的情形,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注视着身旁的吉祥,要将他烙印在心底的样子。
经过半个时辰的长途跋涉,队伍终于来到了十里之外的长亭。
将整座小土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军中斥候,检查了所有的草丛、树林,确保小土山之上,大于老鼠的活物,全部都是自己人了以后,才请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走下了龙銮。
长亭并不是很长,丈许见方而已,早有宫女太监布置一新,甚至在周围加上了帷幔,亭内置办了瓜果梨桃等时新水果,接风用的酒菜,更是早早地就侍候在旁了。
亭子的不远处,有一棵歪脖子古杏树,盘根错节,枝丫粗壮。
白幻雪见了古杏树,莫名其妙的感到厌恶,想叫人来砍了那棵树。但是吉祥却说喜欢,说树木也是有灵性的,这时候砍了不吉利。
白幻雪只好作罢,但她依然莫名其妙的,就是讨厌那颗歪脖子杏树。
忽然探马来报,德威亲王的銮驾,遭遇到一伙儿流寇,亲王殿下正在领兵与流寇浴血奋战,但是流寇数量庞大,此刻已是岌岌可危,请求陛下派兵增援。
“大胆!太平盛世,哪里来的流寇,还不退下。”白幻雪一改往日的温柔贤淑,拍着桌子,呵斥着禀报的太监。
作为皇帝的吉祥,有些惊讶于白幻雪的改变,却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他立刻传来御林军统领,吩咐他派遣两棚御林军,前去增援,另派人速速赶往南山锐建营,调遣两个营的精骑前来护驾。
总共才带来三棚御林军,派去两棚,陛下的安危谁来负责,不如直接派人去南山锐建营,让他们派遣精骑前去增援,陛下即刻起驾回宫。
对于白幻雪的这个建议,吉祥没有采纳,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救人如救火,赶往南山锐建营,往返之路途遥远,恐怕来不及救援。
白幻雪无奈地看着两棚御林军,仓促地列队出发,赶去救援那位居心叵测的皇长兄去了。她轻轻的一声叹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前去救援的御林军,离开了一个时辰以后。
已经接近晌午了,忽然一位太监,惊慌失措的跑进前来,惊声疾呼,“启禀陛下,武威大将军谋逆,已经领兵冲杀过来,如今已到……”
至于已到了哪里,这位太监是说不出来了,因为一支穿云箭,射穿了他的喉咙。在太监的身体尚未倒地的时候,随着一声弓弦的嗡鸣。
同样一支穿云箭,呼啸着射向了吉祥。
就在这一支穿云箭,极速射向吉祥的时候,早已戒备着的白幻雪,奋力扑到了吉祥的身前,为他挡下了这支要命的穿云箭。
白幻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哀伤,她依然惦记着的,是吉祥不要忘记她的名字。不知道这个名字,他又能记得多久!
“说一遍我的名字。”白幻雪伸手抚摸着吉祥的面颊,虚弱的说道。
“白幻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名字。”吉祥伤心欲绝,他揽着白幻雪的身体,不至于让她倒下。
“这辈子不够,我要你永生永世都记得。”
“我记得了,求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伤心欲绝的吉祥哀求着,现在他什么都愿意放弃,只要他的白幻雪还活着。
快马赶来的武威大将军,极其冷漠地挥手之间,几名亲兵凶神恶煞般扑将上来,抓起吉祥,拖向了不远处的那棵歪脖子杏树,取出绳索套在了吉祥的脖子上。
吉祥觉得自己离地而起,然后就随风摇摆了。
他看到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似乎在等待着,随时享用‘他’这顿大餐。
摇摆之间,吉祥还看到白幻雪躺倒的地方,忽然升腾起了一团烟雾,白色的烟雾,然后白幻雪就随着烟雾消失了。
吉祥不敢肯定那是不是幻觉,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白幻雪消失不见了。
他还看到自己的皇兄,被众多属下簇拥着,前往返回京城的官道上去了,走的时候,他一心想要救援的兄长,甚至都没有回望一眼,这个一心只想着兄长安危的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