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军部勾结开城投降,导致库玛市被屠城的,是不是你?”莱特打断了他的话。卢恩脸色惨白,噙着泪大叫道:“他们拿你和你母亲的性命威胁我,我实在没办法啊!”
“他们?”
“对,他们才是幕后元凶。”卢恩急迫的说,“莱特,跟爸爸一起离开这个国家吧,我们——”
卢恩的话断在了喉咙口,他低下头,一截刀尖从后背透了出来,准确的贯穿了心脏。卢恩喷出满嘴的血,眼泪无意识的涌出。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儿子,嘴唇嗫嚅着,好像想说些什么,但莱特转动着刀柄,猛的抽回折刀,顷刻血如泉涌,他应声倒地。
地震波及到了墓道,墙灰簌簌掉落。吉尔伯特终于跑到门前。看到莱特的身影,他惊喜的叫道:“你还活着——”
血沿着刀尖滴落下来,融入脚下的血泊中。吉尔伯特的目光落在卢恩的尸体上,又慢慢移到菲尔德身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莱特?”他轻声唤道。
莱特一寸一寸回过头,泪水漫过了他的脸,脸上却毫无表情,仿佛一尊石像在流泪。吉尔伯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就在这时,一股漆黑的洪流突然从门中涌出,吉尔伯特立刻跑过去拉住莱特,莱特毫无反应,任由他拽着胳膊跌跌撞撞的跑出墓道,粘稠的黑色液体漫过了墓道,遮蔽了恢弘的浮雕和壁画,把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两日后,艾达海。
一艘邮轮在茫茫大海中颠簸,朝遥远的北方驶去。船上挤满了惊惶的难民,莱特抱膝坐在船的主桅旁,目光茫然。周围满是低低的哭泣,绝望毒气般弥漫在狭小的船舱里。他们曾抛弃的那个满目疮痍的北国,如今却成了唯一的容身之处。
一点冰凉落在手心,莱特低下头。这块水滴状的绿色石头是菲尔德送的生日礼物,不是什么名贵的宝石,但光洁温润,没有任何瑕疵
“我听部落里的老人说,这种石头是勇士英魂所化,能保护战士平安归来。有它在,你将来一定会平平安安。”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打在石头上。莱特握住石头贴在心口,朝甲板上走去。妮娜想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劲烈的风抽打着脸庞,莱特紧紧握住栏杆,骨节泛着青白,满面泪痕。鲜红的太阳从海上升起,苍鹰在他的头顶盘旋。
“杀了他们……”他狠狠咬住嘴唇,双目赤红望着远方的故国,“我要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凯文枕着胳膊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发呆。
微风和煦,蓝天里一丝云彩都没有。战争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便又回到宁静和平的世界。他从库玛市逃走后,直到和联盟的部队汇合,才得知兰斯根本没有走。大屠杀当晚,留下的六名警察无一生还。
凯文不相信兰斯已经死了,抱着一丝希望,他疯狂的寻找着兰斯。大屠杀过后,到处都是离散的难民,死亡数字不断攀升,如同雪崩令人窒息。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兰斯的消息。一名护士声称,她在临时收容所见过兰斯,他的肺部中了弹,取出子弹后,他被送往布夏尔的一家医院治疗。
凯文大喜过望,打听到医院的名字,立刻连夜赶过去。医院里塞满了奄奄一息的伤员和病患,到处都是凄惨的哭声。凯文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就在这时,他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兰斯头上缠着绷带,正坐在一张病床上发呆。
凯文踉踉跄跄的冲过去,差点撞翻一辆推车。他跪在病床前,手抖得厉害,慌张的检查着兰斯身上,兰斯的胸前缠满绷带,臂上还吊着石膏。
凯文紧紧抱住了兰斯,兰斯的身体忽然一震,生气回到了眼中,他伸出手臂,好像想回抱凯文,双手却以一种可怕的频率颤抖起来。
“怎么了?”凯文的脸色变了。兰斯死死揪住凯文的衣服,嘴唇颤抖着,泪如雨下。凯文急得都结巴了:“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
“凯文!”有人在山坡下叫道,凯文直起身,杜夫挥舞着志愿表。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杜夫问道:“你的去向决定了吗?”
“回国吧。”凯文说,“大小姐才六岁,兰斯肯定要回去。”
“你觉得兰斯现在的状态没问题吗?”
凯文本想开口,篮球场上突然传来叫好声。计分板翻过了一页,方才进球的队员正和同伴击掌庆贺。他拾起篮球用食指转着,神色平静:“我无所谓。他不当警察的话,我也不当了。”
杜夫叹了口气:“那你这四年是来做什么的?”
凯文没有回答,他起跳抛投,球稳稳的入篮,在地上弹起数英尺高。
三比二,比分逆转。
“帮我交一下志愿表。”他说,“我要回宿舍一趟。”
傍晚时天暗了下来,接着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偌大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凯文撑着伞来到靶场,隔得很远就听到了单调的枪声。靶场上四处散落着空弹壳,雨水浸湿了兰斯的头发,顺着下颌滴落。
砰的一枪,子弹径直没入靶心。凯文望着兰斯熟练的更换弹匣,想起刚到警校时,每次兰斯练枪总能打到别人的靶子上。他生性要强,就趁着夜晚一遍一遍练习射击,直到手臂肿得抬不起来。本届第一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天边隐约传来雷鸣,雨下得哗哗的,好像有谁拧开了水龙头。凯文出神的望着他,直到兰斯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在雨里。他用颤抖的双手捡起了枪,把它用力掷出去,激起的雨水仿佛刀片一样,把曾经的理想铰得粉碎。他慢慢抱住头,把愤怒和绝望一股脑的倾泻出来,最终不可抑制的变成了嚎啕。
一把伞移到了头顶,兰斯慢慢抬起头,凯文垂下眼眸,褐色的瞳仁幽深。他把兰斯拉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轻声说:“回去吧。”
临近毕业,宿舍里的学员都出去狂欢了,楼里静悄悄的。凯文放好了热水,又从柜子里翻出浴巾和吹风机。兰斯一直很安静,凯文让他去洗澡,他就听话的进了浴室,结果足足半小时都没出来。凯文敲了敲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兰斯赤身站在浴室里,正拼命搓着身上,恨不得把皮搓下一层。
凯文叹了口气,把花洒关了,兰斯茫然抬起头,像只被淋得瑟瑟发抖的小猫。
一张大浴巾落在了身上,凯文仔细擦着他身上的水,又打开电吹风。电吹风的温度调得有些高,呼啦一下吹起了兰斯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