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呜咽着把脸埋进双手间,浑身抽搐:“他没说错,我是个满手血债的暴君。我没脸再领导这支军队,更没脸面对老师!”
“错已铸成,不要再浪费时间后悔。”吉尔伯特森然道,“你是图兰之鹰的领袖,你有责任!不准像懦夫一样躲在角落里哭!”
莱特浑身一震,眼神绝望。见他不再反抗,吉尔伯特绞湿了毛巾,拉过他的手擦干净,再扳过他的脸,擦去他脸的血迹。
“别擦了。”他的声音低哑疲倦,“你永远擦不掉了。”
他的手像石头一样冰冷,眼神黯淡,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第二天,他听说凯泽尔带着部队出走了,下令沿路关卡放行。他通知全军,西蒙尼被敌人刺杀了,没人公开质疑他的解释,但流言很快传遍了全军。
十天后,赫斯特攻下莫莱市,兵临首都王储堡。莱特率领残部逃到了塞拉的故乡凯特尼亚。赫斯特命部下张贴悬赏公告,除了莱特等少数几名干部必须诛杀,只要没有参与对守军的屠杀,都可以将功赎罪。莱特却顽固的拒绝了所有建议,收拢防御圈,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
吉尔伯特目不协视的走下台阶,掩体内的临时指挥部门口挤满了士兵,还有几个女眷抱着孩子东张西望。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莱特的声音:“我绝不会逃走,不要白费口舌了。”
门虚掩着,桌放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军事地图,面画满了红叉,一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艾尔扎克说:“西部防区已经全部崩溃,敌军离指挥部只有不到两百英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让维尔纳出兵支援。”
“他已经撤离了。”
“枪毙他。”
“莱特!”
莱特暴跳如雷,把桌所有东西狂躁的抡了下去:“想滚的尽早滚蛋,你们这群卑鄙的懦夫!”
“你可以羞辱我,但不能羞辱我的士兵!”艾尔扎克强压着怒气,“你打算把他们当作牲畜赶屠宰场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提着我的人头向军部邀功。”莱特紧攥双拳,脸涨得血红,浑身散发着一种干热,仿佛碰到他的头发都会发出爆裂声。艾尔扎克完全无法和他沟通,气得摔门离开,门框发出一声巨响。等到屋里的人都走完了,吉尔伯特才掩门,莱特瘦得厉害,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只有眼睛在黑暗中亮得瘆人,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你说的太过分了。”吉尔伯特说,“你知道现在军中怎么议论你的吗?西蒙尼死后,谁还敢跟你并肩战鬥,都害怕哪天不小心激怒了你,就被你一刀捅死。”
“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吗?”
吉尔伯特没有回答。莱特仰躺在椅背,疲惫的把手按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哑声说:“把柜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吉尔伯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是两本伪造的护照和机票。他的脸色变了,猛的转过头。
“你不用参加决战了。”莱特的声音平静无波,“我给你们准备了新身份,以你的名义开了一个银行账户。带着妮娜离开这里,照顾好她。”
“你什么时候……”吉尔伯特愕然道。他话音未落,莱特抓起桌的战报,对着他兜头砸下去。雪白的战报纷纷扬扬,在半空中飞舞着,静静的落在了地。
“快滚吧,有多远滚多远!”他咆哮道,“我不稀罕你们!”
西元70年1月,莱特率军与赫斯特决战于米亚尔平原,全军覆没。他花了两年心血组建的部队犹如沙堡,被赫斯特轻易打垮。
这场决战改变了北方的未来。许多人曾以为莱特会成为第二个霍华德,但他的溃败如此
迅速和惊心动魄,赫斯特凭借此战成功晋升为中将,赢得了“雪狼”的赞誉。四个月后,他回到军部,接任海军区陆军副司令一职,成为军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司令,历时半年的革命终于画了句号。
苍穹高远,孤鹰在蓝天里盘旋。
莱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鹰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视野中。辽阔的蓝天不见一丝云彩,阳光冰冷刺骨,风吹过旷野,四周静得像巨大的坟场。方圆百里尸横遍野,碎肢万段,把雪原染成了赤红色。天气极寒,连尸体的衣服都冻得坚硬,偶尔有秃鹫低空掠过啄食腐肉,半截断旗插在一块石头前,在风中凄厉的呼啸。
“大哥!”
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莱特微微皱眉,困难的分辨着这个声音,但只要一开始思考,脑仁就痛得钻心。菲利克斯一具一具翻开尸体,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大哥,要是你还活着,就回答我一声!”
莱特动了动手指,碰到了一个东西。动静不大,但菲利克斯立刻听到了。压在身的尸体被翻开,灼目的阳光照在脸,莱特本能的闭眼睛。菲利克斯呆呆的跪在尸堆旁,突然嚎啕大哭。
“太好了,你还活着。”他使劲擦着眼角,哭得像个孩子。“我就说你一定还活着,他们都不信。太好了,太好了……”
他俯下身把莱特背起来,用皮带紧紧打了个结,防止他从背掉下来。莱特还记得过去尤妮被人欺负,他冲去单挑,被揍得鼻青脸肿。什么时候,那个瘦小的男孩已经能穿越战场,背着一个成年人逃命了?
“……对不起。”离开战场时,菲利克斯听到一句极低的耳语,很快被风吹散了。
一场小雪过后,接连几个星期都是明晃晃的大晴天。北方的天比内陆更蓝,尤其在深山之巅,天空辽阔高远,偶尔会有觅食的鹰展翅掠过山巅,发出苍凉的鸣叫。红十字会出资在山建了一所医院,这里与世隔绝,收留了许多无处可去的病患。吉尔伯特下了马,胯下的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他不顾满身风尘冲进了医院,在走廊尽头的病房猛的刹住脚。
莱特背对着他,头的绷带还没拆,一道狰狞的疤痕贯穿左眼,蔓延到鼻梁,他挂着石膏,绷带依然在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