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尚药局回昭阳殿,已逾晌午。
高宝德仅稍作梳洗,换了行装,看时辰就到了父皇、母后差不多起身的时候了。
之前高宝德派宫人,将她要在今日午后,前去拜见母后的讯息告诉了高洋。
高洋欣然同意,今日中午去昭信宫皇后处,用膳和就寝。
以便午后,能与皇后李祖娥一起,见见许久未露面的高宝德。
自上次宫宴后,高洋都还没有与高宝德说上过话。
他后知后觉自己在宴席上的举动。本来没把宣娼李祖猗之事当成大事。
但后来听宫人讲,自己的娇娇公主竟替她以喉作歌求情。
高洋顿时不舒服了。
他完全记不得后来发生之事。
宫人为他讲述过后,高洋才惊觉,自己差点做出伤害高宝德之举。
再听闻,这几日高宝德借口养喉养病,心中更是羞愧难堪。
于是日中十分,处理完国政,高洋便早早的来了昭信宫。
和皇后李祖娥用完午膳,好生温存一番后,魇足地昼寝。
享国日久,前朝秩序已立,各司谨守其职,其实用得着高洋亲自出面的,朝堂之上的政务已不算冗繁多。
往往只用半日,就能批阅完各司要务。
剩下的国中琐事,由丞相出面打理即可。
因此,高洋屁颠屁颠的就决定今日午时,待处理完今日政务后,就直接从太极殿赶来昭信宫。
能看出,这其实也并非高洋头脑发热、受高宝德蛊惑而做出的决定。
……
最后,倒是高宝德还未到,高洋和李祖娥就已经醒来了。
邺城入了冬,冬乏就成为了万民的常态。
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庶民百姓,通通都败在了冬乏,这一递承千百年的万物自然规律之手。
纯粹是睡了一觉,高洋和李祖娥二人相继醒来,用了几块糕点。
无所事事。
冬日的午后慵懒又祥和。
于是又是一番锦被翻红浪,金钗撞玉枕,高烛不曾熄。
没办法,高洋不喜在黑黢黢的环境下做事情。
凡他到处,纵是昼间,嫔御皆燃红烛。
不舍昼夜。
……
高宝德由皇后宫中的长御引进侧殿,明白过来,这是他二人还在榻间的意思。
有些无奈。
就这样鸽了自己的女儿?
高宝德午膳在中侍中省食用完毕,但由于时间有限,从中侍中省赶至昭阳殿换面襦裙,出恭梳洗后,仅小坐半刻,未曾午睡,就赶往李祖娥的昭信宫。
没想到自己愣是火急火燎地赶来,高洋和李祖娥还在同会周公。
活活能气死个人。
高宝德起先于侧殿就坐,不一会儿就感觉脑袋发沉,昏昏欲睡。
“阿姚,我去西殿睡会儿,待阿耶和阿娘起身后,就唤醒我。”
高宝德打着哈欠吩咐婢姚。
然后自己二话不说和衣睡下。
皇后李祖娥的昭信宫宽敞,自己是母后的嫡女,幼时曾是与李祖娥同住。后来,高洋建成了一些新的宫殿居所,其中就有昭阳殿。高宝德七岁那年,才与孪生阿弟高绍德,一同从昭信宫搬了出来。
因而,昭信宫中,到现在仍然还留有她的住处,有宫人日日收拾。
高宝德到偏殿,自己的屋内休息不为怪。
显然见有些累了,毕竟还不及十岁的年纪,又与祖珽在尚药局较量了半天。
占床就睡比较夸张,但高宝德躺下闭眼后,仅三两息过后,就已入眠。
……
自转世以来,高宝德在梦里,总是能见到阿兄、阿弟和阿母横死的画面。
她上前抱住他们,哭喊着他们每一个人。但是自己的身体,却总如阿飘一样,透过他们。
自己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自己。
高宝德睡着皱眉,梦里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而不真切。
她很害怕,纵使自己转世,拥有前世记忆,却仍然改变不了他们母子四人的惨烈结局。
阿兄着实不喜欢当国,凡父皇单独挑出来让他批阅的,他都会头痛半天。
阿弟凶猛好斗,有骠骑将军景桓侯之志。
阿母面容姣好,性子温顺,属于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宽仁性情。
阿耶……
一言难尽就不说了。
高宝德的血亲们的结局,逐一浮现在高宝德脑海中。
她在战栗。
其实高宝德并没有真正的目睹,他们薨逝的当场,但当时他们的话还是通过各种渠道、途径传入了高宝德之耳。
满满的绝望与悲痛。
高殷:“叔父杀我。”
高绍德:“叔父杀我。”
“不要!”
倏忽间,高宝德惊醒,从榻上猛地坐起,手作抓持状。
她在梦境和现实的交替中,恍惚了许久。
今生如何?
阿兄和阿弟年幼,哪里敌得过壮龄的高演和高湛。阿母性情温和不与人争,尚需人温室保护。待高洋晏驾后,他们母子四人,又如何在这乱世活命?
高宝德坐于床头,头埋膝下,久久不语。
收揽群臣、打压庶几迫在眉睫。
高宝德现在所缺的还是权势。与高演和高湛相比,高宝德长乐郡长公主的身份,还是不值一提。
她想要报复常山王高演和长广王高湛二人,短时间内,唯有依托高洋。
婢姚闻声进来,见高宝德已然转醒。问道:“殿下可去正殿了,陛下和皇后已起身。”
“好。”
高宝德并非怨天尤人之人,她仅仅是在榻上感慨须臾。在踏进正殿时,就已经换上一副憨厚可鞠的笑容。
——
昭信宫中燃着清透的熏香,不似昭阳殿那般甜腻。
但是也好闻极了。
宫内众人未见高宝德身,先闻高宝德之音:“宝儿给阿耶、阿娘问安!”
清沥沥的女孩子声,不见前几日刚唱破喉咙时,嗓音的沙哑与撕裂难听。
刚温存过后的二人,还很腻歪。
坐在小几前,高洋将手中剥好的橘子,喂给李祖娥。
甫一听到高宝德的声音从殿外传进,高洋和李祖娥齐齐向宫门口看去。
“宝儿来了?”李祖娥惊喜道。
高洋幽怨地看着,放下橘子瓣不食的李祖娥,然后变得有些尴尬与不知所措。
他有些无言面见高宝德。
毕竟先前,无论是何缘由,都是他让高宝德在宴席上受了苦。
“宝儿,外面冷,快进来坐。”高洋摸摸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