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君怨恨地直盯着高洋瞧。
直幽幽的眼神,仿佛能吃了高洋一般。
高洋确实没有气力同娄昭君掰扯,高演死了,他虽然是说松了一口气。
可也未见得,就如同娄昭君所言那般喜不自胜。
微微闭眸,高洋喘气调息,而后开口道:“吾会追赠高演假黄钺、太宰、录尚书事……赐谥怀昭。并准其世子高百年,承继他的常山王爵位,为常山嗣王。”
高百年,是高演的嫡长子。早年受封常山王世子,今年仅有五岁。
只是他却并非高演长子。
高演最大的儿子讳亮,是庶出,早年出生不久,就出嗣了襄城景王高淯。
高淯则是娄昭君四子,早在天保二年就因病薨逝,年仅十六岁。
高洋想,这么多兄弟之中,娄昭君不曾爱过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行二,从小性子闷沉不讨喜,前有大哥英姿勃发,后有诸多弟弟们讨她欢心,只有自己一直闷不做声,夹在中间,不喜欢和他们一样。
高洋有些烦闷。
便不欲同皇太后细聊。
他知道,自己的母后召自己来见,就是兴师问罪的。
高演之死,娄昭君已经将这个锅,死死地盖在高洋头上了。
高洋性子如此,他不屑于解释和辩驳。
看着娄昭君愤怒的模样,高洋心中一面是悲凉,一面是解脱。
罢了罢了,以后不来宣训宫了。
想来日后,娄昭君发过一同脾气,也不会想再见高洋。
虽说娄昭君早年确实随高欢起兵,有些权势在手。
但高洋并非软柿子,任人拿捏。
他在位十载,都在和娄昭君争权。
皇太后娄氏虽说算不上年老体衰,可毕竟年纪逐渐变大,对前朝庙堂之上的把控也越来越弱。
反而是高洋雷厉风行,对前朝的一番整饬,将朝政权柄尽数握在手中。
高洋,比之父兄而言,公正地讲,并不差的。
只是娄昭君常年戴着有色眼镜罢了。
这两年,待娄昭君回过神儿来,前朝之事,已经很少有她能插的进手的了。
无可奈何中,娄昭君对高洋的怨气也在与日俱增。
“您可还有事?”高洋淡淡道,“吾说过,高演非吾所杀,既然皇太后不信,那便不信罢。”
他想结束话题,并不想再在这里对着一副死鱼脸。
可娄昭君久居高位,岂受得了被如此对待?
听到高洋所言,便冷哼道:“你倒是个大忙人。”
“既然自己身子出了问题,不能承天命,就尽早退位罢。”
高洋一听,本正欲起身告辞的身子顿时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要废吾?”
话已至此,连一开始的尊称也不必有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娄昭君不顾母子之情,他高洋又何须估计君臣之义。
“站住!”
娄昭君今日显然有些不太对劲,她恶吼高洋。
以往,就算是娄昭君心中再是如何厌烦天子,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撕破脸皮。
今日的娄昭君,估计是受了高演之死的刺激。
非要高洋给她一个说法。
她虽然是巾帼人物,早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女强人。
可不敌时间的摧残。
娄昭君终究也是一个母亲,一个有偏爱的母亲。
“就算真是朕所杀,又如何?”
高洋鹰视狼顾,扫视娄昭君的前面案几,只是却没有正视娄昭君,连一瞥都不愿意赏给她。
太后本坐于小榻之上,听高洋这句话,顿时怒不可遏,倏地起立身来。
“果然是你。”
“好啊、好啊……你如今胆子,可是肥了。”
“你弑兄杀弟,到底不愧是高欢的儿子。”
高洋似对娄昭君的言语早有所料,只平声道:“这天下,是朕的。”
“不是朕身子不豫,反倒是您,既然已经到了耳顺花甲之年,就尽早安于宣训宫中。”
太后惊怒:“尔安敢如此!竟然想要幽禁吾?”
高洋不回答,阔步往殿外走去。
他的身子骨,如今不能久立。
来宣训宫的这小半个时辰,高洋已经感觉到头晕目眩,刺痛难忍,腹中已有呕意。
现在的高洋,尚且能控制住自己。
可癫症一旦卷土重来,高洋可是半点都控制不住自己。
难免做出什么事儿,这可不好说。
因而高洋便想着,快点离开宣训宫。
回到太极殿才能给高洋一丝丝的安全感。
再者,他有自己的固执。
高洋是要强之人,又怎会在一直只会厌弃他的娄昭君面前示弱。
显示病弱,于高洋而言,比病痛更甚。
“慢着!吾准许你走了吗?”
娄昭君怒极,见高洋不顾她的面子和威势,竟然直接无视自己,往殿外而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娄昭君大怀惭恨,不及细想,就将手上的手杖,往下抛去。
就朝着高洋的方向而去。
……
高洋猝不及防。
除了病痛麻木了神经之外,也确实是因为完全料想不到,娄昭君会照着他头狠砸。
高洋闪躲不及。
就被娄昭君的手杖砸到了后脑勺和脖颈之上。
闷哼一声。
……
手杖乓的一声,沉声落地,而后又咕噜往前往前一滚,最后悄无声息。
只在这一息之间,高洋被砸之后,就朝一旁坠落侧倒,头上见血,颇有伤损。
一切的一切,都过得太快。
高洋来不及反应,娄昭君也未料到会如此之准。
心中第一想法是:天子缘何不躲?
而不是上前急切关照。
不过娄昭君确实吓了一跳。
“陛下!”
高洋走了好几步,离殿门并不远,门外一直闻风的随高洋而来的内宦,顿时大惊失色。
他的陛下,被皇太后砸了头!
那还了得!
内宦最是忠心,见高洋神志不清,甚至有昏倒之意,便连忙大步进殿,奔至高洋身旁。
猛地扶住高洋侧倾的身子。
“陛下……陛下可还好?”
内宦吓死了。
他已经顾不上殿中愤怒发狂的皇太后,满心只想着自己的主子。
天子高洋。
竟然被娄太后逼迫至此!
内宦又怒又惧,只因皇太后的身份问题,不敢造次,只能将全部的精力,放在高洋身上。
如今多事之秋,他的陛下,可万万不能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