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瞳的话,几人一时听得迷糊,张了张嘴,最终都是没有出声。
就连最爱发问的楚镜,这一次也是一样。
楚瞳见状笑了笑,继续说道
“所谓野兽之本性,则为求生之本能,繁衍之本能,随后衍生出争斗,厮杀与掠夺。
这些都是万物降世,所衍生出的本能之欲望。
而人之本性,则为婴孩之无性,以眼所见者为所欲,成本性……”
当年,盲候于天云城论道,随后有论道楼开遍扬州国。
又有酒先生,画先生前后成就筑基,掀起滔天巨浪,使闻者皆羡。
如今,在这西言城的论道楼,疑似盲候的青年,又一次论述大道。
这二楼上的食客,自然都竖耳倾听,却均是听得云里雾绕。
不一会儿,便有人怀疑起楚瞳的身份。认为此人是故意说了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言语,装神弄鬼。
这就是凡俗之态了,明明是自己愚昧,却怪圣者不言。
而智者,从来都是在正确的时间,放下自己的焦躁。哪怕这位智者,之前的半辈子并不成功。
但是只要他在一个正确的时间,做了一件正确的事,那就很有可能,改变其人一生。
例如当年的酒鬼温秋道,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画郎墨青锋,又如今日,一位跟着离月,闯了进来的白面青年。
可这些与此刻的楚瞳,都无一丝关系。
他只管撒下一把种子,至于这种子能够在哪里发芽,那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婴孩学习所见,而长大,生种种欲望。
又因世间伦理纲常,而定是非。
再因国家律法,与周身因素,而制欲。
然制欲者,不知所求,皆是碌碌无为。
掌权者则尽是欲望磅礴之人。”
听到这里,楚镜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来一个人影,那就是当今的扬洲霸主,扬州皇赵舒诚。
对于赵舒诚,楚镜可以说是看着对方,从一个普通的大皇子,一步一步登上今日之高位的。
他同样知晓对方的野心极大,称得上欲望磅礴之人。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制欲者反而庸庸碌碌,欲望磅礴的人却可以登上高位呢?”
正因为有了比较的例子,楚镜终于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因为相比于释欲者,制欲者才是最贪心的,所谓不知所求,其实就是无所不求。
之前已经说了,人降于世,诸欲傍身,其实就是冥冥之中所赐予的道路,终究是要选择一条,才能有所归宿。不做选择,自然始终原地踏步。
所以,有所求故有所终,知其终,方知其始。从其始,才可去其终”
“轰”的一声,很多人脑海里如同爆炸了一般,仿佛某样东西打开了,人人都好似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看到了一条一条不知终点的道路,等待着自己去选择。
原来,自己半生不过蹉跎。
毕竟,这一次楚瞳的解释有些过于直白了,若是还不明白,那也只能叹上一句无缘了。
“所以释欲,并非释放全部的欲望,而是舍众取一?”
聪明的离月开口说到。
“像温大叔一样?”
钱多多紧接着问到。
看了两人一眼,楚瞳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能够真正做到舍众取一的,并不多。
那些怀揣着无数个欲望的人,也有成功者,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要迈出一步,才能得到更多。
但是,这样的成功,终究只是过眼烟云,一闪即逝。
要知道,乾坤宇内自有无形之力量掌控规则,虽然不能说绝对公平,但一定是有规律可言的。
有所得必有所失,无所不求就意味着什么也得不到。
你以为是你在紧握着,其实是欲望对你的无形拉扯,你什么都想攥在手里,它们便会将你数马分尸。
所以欲为伤身刀,最是蚀人骨。”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欲伤身”
想起那日星祥城上空,楚瞳的言语,离月低喃一声。
“那什么又是情伤心呢?竟被少爷称之大劫”
“所以真的要像那个酒鬼一样,对着一条酒江如痴如醉,欲生欲死?”
听着楚瞳说了这么多,楚镜先是看了看刚刚插话的钱多多,随后开口问到。
“不对,温大叔的眼神很清澈,不像那些酒鬼”
听到楚镜的话,钱多多立刻开口。
“恩,小丫头果然不一般啊”
意外的看了钱多多一眼,楚瞳接着说道
“欲明道,需知己所求。知己所求,便要知道自己为何所求。正如当年我问你为何行善一样。
酒鬼老温这一生,早就选择了己之所求,却始终不知自己为何所求。
如今,一朝顿悟,心中已然清明万分,至于尘世俗人如何评价他,于他来说又何必在意呢?”
听闻此言,楚镜不由想起往事,插上一句,说到
“就像少爷当年,对待西山城的那些流言蜚语一样,那个酒鬼,根本就不在乎世人对他的看法”
“没错,行己之道,必然要坚定无比,怎能因外人一言一语而动摇,不知你所好,焉知你所求”
“这么一说,这酒鬼与少爷还真像,都是心坚如石,的确值得佩服。
可是一想到他看着那酒的眼神,我就有些接受不了”
想了想,楚镜说出自己的看法,最后虽然表达了敬佩,却依旧接受不了那酒鬼的痴态。
“万物皆有灵,你若这般,分别心就太重了,难道你很讨厌离月吗?”
本来已经将最开始的事都抛在脑后了,正一心听着少爷论道。
突然听到少爷提及自己,离月一个激灵。
随后又是极为紧张的看着楚镜,双手在桌下无人能看见的地方,紧攥着衣角。
而楚镜也没想到,少爷竟然会问这个问题,有些害怕的撇了离月一眼。
发现这一次,大狐狸竟然没有用威胁的眼光看着自己,很是意外,不过却也放下心来。
“当然讨厌了”
这话一落,就连凌忠烨这个老粗,都感觉到了几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却是离月那桌子底下的双手,都掐的没了血色,浑身的力气更如同被抽空一般,可楚镜却丝毫没有注意,继续说道
“不过,要是不打我的话,那我当然就不讨厌她了,我可从没把她当过异类。何况,她好聪明的。帮了我许多”
“呼”
这一次,就连楚瞳都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暗道自己当年是不是看走了眼,就楚镜这个脑袋能悟道吗?
而离月听完这句话,高兴之余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少爷的那句
“情之一字心魔根,可谓之大劫”
“说个话,还会大喘气了”
笑了一句,楚瞳又一次开口
“你记住,世间万物都有灵,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桌一椅,都可有灵,付之于真情便有所获。
但是欲有所得,必有所付。
半生蹉跎的老温,就连妻儿,都没能让其正经的赚上一笔,为何要为了酿一坛酒,而开始做工?”
“凌大哥说了啊,他不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是爱酒嘛”
“对,我们选择一道,必然因有所爱。
可爱不是说的,是要行动的。无论所爱是人是物,只有付出才能证明所爱,更不能让所爱蒙受骂名。
老温因酒,醉生梦死半辈子,多少人要说上一句穿肠毒药。
可如今老温的秋风道酿,竟能助人修行,普通的秋风醉亦可提神醒脑,瞬间就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宝贝,这才是所爱。
如果,曾经的老温只是个酒鬼,那么如今就是个酒痴。
至于日后,会不会成为酒仙,酒圣,也未尝可知啊”
“轰”“轰”
钱多多的脑子里,那一丝始终未能明悟的东西,豁然开朗。
“世人哪有不贪财,却又畏钱如食人魔鬼,若自己真是爱财,应使世人知其好”
这一刻,钱多多似乎明白了自己毕生之所求。
钱多多蓦的起身,向着楚瞳行了一礼
“今日一言,他日半个论道楼”
说罢转身就走,将其余几人都弄得糊里糊涂,楚镜又是恢复本色,大声说道
“一个凡家酒楼,我家少爷才看不上呢”
凌忠烨也没搞清楚,多多这个丫头又抽什么风,见状不由得有些尴尬
“二少爷……”
“凌大哥,没事,多多这丫头,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论道楼也绝不会止于扬洲,今日于此论道,是小弟有意为之,算是再与贵楼结个善缘。”
看出凌忠烨的尴尬,楚瞳笑着解释起来。
可这一段话,又是让三人有些迷糊,不明白他的那句,论道楼不止于扬洲,是什么意思。
“好了,吃菜吧”
见三人仍是迷茫,楚瞳也没再多说,待到日后众人便会明白一切的。
吩咐了一句,率先动起筷来,至于菜已变凉,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正如楚瞳所说,人身皆有诸多欲望。
对于他本人来讲,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望,最聪明的选择,自然是在正确的时间,选择恰当的释放。
而不是一昧的压抑,使之膨胀。
所以,今日他才会豪放的饮了一坛秋风筑道酿。
所以,不过随心所欲罢了。
“对了,凌大哥,老温现在何处啊?”
“他啊,没有意外的话,他是不出天云城的”
“是吗?这么一算,也是好久没有回西北了”
“二少爷的意思?”
“去天云城,我亲自会会这个老温”
“太好了,哈哈,老温知道一定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