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应声而去,摩斯坦先生已经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并拿来了自己的帽子:“我但愿不是格鲁姆太太的病情出了什么变故,昨天我还在村子里碰见了格鲁姆先生,据说他妻子的病情很不容乐观。”
摩斯坦太太也忧心忡忡地站了起来,然而他们还没有走出客厅,仆人诺里斯已经大惊失色地奔了进来:“天哪,外面有位小姐,已经冻僵了——”
诺里斯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摩斯坦牧师及其夫人率先大步走了出去,而我和安东尼则紧随其后。
很快,我就看到了一匹棕色的公马,在马背上伏着一个身穿斗篷、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她的脸完全贴在马背上,使我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但或许是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了头——
“莫妮卡——”
“莫妮卡——”
我和安东尼同时惊呼,并激动地跑了过去。
莫妮卡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
然而下一秒她眼睛一闭,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我和安东尼惊叫着伸出手,在她的身体与地面不足半尺的时候险之又险地把她接住。
接下来就是一阵手忙脚乱,摩斯坦太太展现出了惊人的情绪管理能力,她迅速镇定下来,妥当地安排一切。
安东尼抱着她在摩斯坦太太的引领下往宅子里走去。
“非常抱歉希尔顿小姐,恐怕我只能暂时将这位小姐安置在你的房间了。但是请放心,我会尽快让女仆收拾出另一间客房来。”
安东尼人高腿长,虽然抱着个人却仍然走得飞快,我一边费劲地追赶着他的步伐一边对摩斯坦太太说道:“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让您受惊我深感抱歉,至于房间,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重新收拾,我可以和莫妮卡同住。”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达了房间,安东尼把莫妮卡放在我的床上,我握住她垂在床沿的手掌,发现它简直就像一砣寒冰。
她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四肢冰冷。摩斯坦夫人立刻吩咐仆人把壁炉烧得更旺一些,她始终表现得镇定自若,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摩斯坦夫人,能给我一些生姜和红糖吗?”
摩斯坦毫不犹豫地吩咐女仆去取,我趁机交待女仆把红糖和生姜熬成汤汁。虽然可怜的女仆对我的要求感到无比震惊,因为英国人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
但是摩斯坦一句:“照吩咐去做,要快!”那女仆立刻飞一般转身走了。
然后我把男士们请了出去,我是那样的急切,一心只想要让我亲爱的莫妮卡恢复健康,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很久以后,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失礼的事情。
但是当下,我可顾不得这些了。在等待的空档,我脱掉了莫妮卡冰冷的外套,就连衬裙也没有放过。然后我开始给她揉搓活血,幸好她只是冻僵了,经过这番处理,再加上室内温暖的炉火,莫妮卡终于苏醒了过来。
“噢天哪,我真的找到了你们,只要一想到我真的做到了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路上经历的那些苦难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我是多么高兴呀,珍妮,我真的做到了……”
她脸上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悔恨,反而满满的全是激动和兴奋。
“你今天自己的行为有多惊世骸俗吗?”我第一次对她露出了责备的表情。
莫妮卡却露出了委屈的神情:“亲爱的珍妮,如果是别人这样指责我,我是无话可说的。但是你不应该这样说我,因为你是我最亲爱的朋友,我以为你会完全了解我,就像我理解你一样。可是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想念你,离开你哪怕只有几个小时,都让我完全无法忍受。”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那些指责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时,女仆把姜汤送了过来,我用勺子小心地喂给她喝。莫妮卡尝了一口,立刻吐起了舌头:“天哪,又辣又甜,这是什么东西?”
“是你必需要喝的东西!”我根本不给她拒绝的可能性,或许是我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她,莫妮卡皱着眉头乖乖地喝了起来,很快就全部喝光了。
“啊,这东西真神奇,我现在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就好像泡在温泉里似的,去年冬天我有幸跟随一位长辈去巴思泡过温泉,那真的是舒服极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带你也去体验一番。”
“还能这样叽叽喳喳,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门外响起了安东尼隐含怒意的声音,莫妮卡立刻重新躺下,并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我还是难受,我想我应该静静地躺下休息。”
我忍俊不禁,只能退出房间,劝安东尼不要责难于她。
安东尼无奈地摇头:“你不知道,她这次闯的祸太大了,你根本无法想象此事在诺兰庄园,会掀起一场怎样的风暴。”
我确实无法想象,但是两天后当我们回到诺兰庄园后,亲眼见识到了它的威力。当然这都是后话,眼前我们仍然留在摩斯坦太太的宅子里。
当天晚上,我和莫妮卡挤在一张床上,她诉说着自己一路上的遭遇,比如因为不熟悉道路,走错了方向,然后不得不到处打听正确的方向,还走了许多冤枉路,更不幸的是路上还遭遇了一场暴风雪等等。
她说道:“我又冷又饿,手脚完全僵住了,我想自己的手脚大概会被冻死,然后从我的身体上掉下来。但奇怪的是,即使如此痛苦难受,我却丝毫没有后悔的情绪。我想如果这就是违抗塞伦塞斯夫人的后果,那么我宁愿承受这后果,也不愿意一辈子被她囚禁在诺兰庄园的客厅和花园里。”
此时我们已经熄了蜡烛,但是炉火仍在烧着,我就着炉火看着莫妮卡的侧脸。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软,可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我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坚定和执拗。
我不禁在心中叹息,塞伦塞斯勋爵夫人一定没有想到,她严厉刻板的教育方式,正把自己的女儿逼上判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