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63号走去,途中看到一些正在玩耍的孩子,浑身脏兮兮的,在路上跑来跑去。
来到63号门口,只见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门牌,上面写着维克侦探几个字。如果不是一路打听,真的很难找到。
说实话,这地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太破旧了,一点儿也不像我想象中的侦探社。
不管怎么样,既然找来了,自然还是要进去看看的。我按了门铃,一个红头发、脸蛋也是红扑扑的中年女仆开了门。
然后我就被引进了里间,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端正目光锐利,他中等身材,肩膀宽阔,有一头黑色鬈发以及短硬的胡子,上身是厚厚的黑呢礼服和背心,装着洁白的硬领和袖口,下身是浅色裤子。
此刻,他正用审慎的目光注视着我。
“您好,我叫——珍妮·希尔顿,您一定就是维克先生吧?”
“是的小姐,我是维克,但是您既然过来寻求我的帮助最好是坦诚一点儿。”
我有地惊讶,他补充道:“您不必惊讶,当您说到自己姓名的时候,有过片刻的迟疑,虽然这种迟疑维持的时间很短,或许连一秒钟都不到,但已经足够让我敏锐地捕捉到它了,所以我推断您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
这位维克先生太神奇了,我突然对今天来到这里的行为多了几分信心。
“我可以告诉您,我的真实姓名,但是希望您能为我保密。”
“放心吧,我的每一位雇主的信息,都会严格保密。”
我们互通了姓名,然后维克先生说道:“我不喜欢虚伪的客套,凡是到我这儿来的客人我都让他们直奔主题,这样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在礼仪大过于的英国,像维克先生这样的直白的人,很难不让人感觉诧异。
但就我而言,倒对他的快言快语并不反感。
我简明厄要地叙述了自己的来意,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比如我最后一次见到布鲁克先生时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或是艾伦出事后罗丝太太等人的反应。
最后他让我支付十英镑的定金并留下地址,说一旦他的调查有了结果会立刻通知我,然后就把我给打发走了。
我感觉这位先生极其不耐烦与人交谈,他屋子里的摆设也很奇怪,一些动物甚至还有人类的头骨、堆得像山一样高的书,我粗略瞥了一眼,都是些《犯罪心理》《痕迹学》等等奇怪的书籍。
离开邓肯街63号,我又去了一趟阿尔比恩广场,然后找到了那家名为“沙驰”的画廊。
沙驰画廊与维克侦探社的破旧简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座落在最繁华的地段,不但空间宽敞明亮,就连附近来来往往的也全都是衣着整洁、打扮时髦的有钱人。
当我来到画廊外面的时候,感觉抬起腿走进去,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我终究还是进去了,只是每走一步都透着小心,仿佛生怕惊忧了这片高雅、艺术气息浓郁的空间。
刷得洁白无瑕的墙上挂着一幅幅艺术品,还有一种奇怪的灯,能够将本不够明亮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说起来惭愧,直到后来我才有幸得知,这是一种名叫煤气灯的东西,虽然1799年已经被发明了出来,但由于其不安全性,一直都用于路灯。直到几年前经过改良后才用于室内,伦敦不愧是伦敦,在我们乡下是完全不存在这些东西的。
当我走了进去,立刻被墙上挂着的那些画给吸引住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名为《母女》的油画,母亲微微弯腰牵着女儿的手,头微微侧向一边,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这只是非常普通常见的一幕,却被画家描绘得极富美感韵味。年轻的母亲面庞秀美清丽,身着长裙,花纹和质地都被画家描绘得十分逼真。小女孩则被描绘得天真灿烂、纯真无邪,表情娇憨显得十分可爱。衣服、面部及背景的描绘,都体现出学院派画风,属于现在流行的表现现世的风俗画。绘画采用了金字塔构图,显得沉稳扎实。作者在对衣褶的处理上十分得当,用连续的明暗调子和高光表现了丝绸面料的自然顺滑,不会显得生硬突兀。
抛开它的风格和技巧先不谈,我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正当我全神贯注地欣赏画作的时候,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尊贵的女士,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回头望去,发现这是一个皮肤苍白,身形有些瘦弱的男人。但是他的衣着非常的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家画廓的老板,名叫康纳·克罗夫特。
我立刻说明自己的来意,他有些意外,飞快地打量了我一眼,说道:“啊,珍妮·希尔顿小姐是吗?我有些印象,之前的确收到过您的来信,只是您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年轻一些。”
刚刚才看到一副那样杰出的作品,现在又听到克罗夫特对我年龄的惊讶,我想,我所期盼的那个结果,大概是更不容易实现了。在心里,我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但是克罗夫特先生并没有粗暴地直接拒绝我,而是礼貌性的提出要看看我的作品。作品当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在我手上那个大大的手提包里。
它们卷成了一个筒状,一共有五张,当这些画被徐徐展开,克罗夫特先生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显得很严肃。
“你的风格非常独特,不同于我所见到的任何一种流派。不过老实说,我不看好它们,因为每一种新兴的流派,都不是立刻就能被世人所接受的。你有意创新或者说是有意使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但我要说的是,有时候这并不能为你的作品增添光彩。”
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像斯特林先生一样,认为我在哗众取宠,在标新立异,以此来突显自己。
我原本对于失败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如果他说不能收我的画,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可是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轻视我的人品、贬低我的作品。每一张画,每一个线条,每一种颜色都是我心灵深处构思过许久,并精心完成的。
它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不容任何人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