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续几天都精神不振,也没什么兴趣出门游玩了。
好在塞伦塞斯勋爵接到一封信,似乎是诺兰庄园有一些事情急需他处理,于是他们决定即刻启程,返回博高尔特。
当我们的马车进入博高尔特的地界,莫妮卡感叹道:“多么奇怪呀,曾经我一心想要逃离博高尔特,一心向往伦敦的繁华和热闹,然而此时此刻,当我的眼睛看着这些熟悉的街道以及沿途每一个熟悉的转弯,还有路边那棵巨大的云杉,我感觉是那样的亲切,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踏实,我想这大约就是诗人所说的故土情怀吧。”
听到莫妮卡的话,我心里想起了位于大清南方的那个小村落,前世跟随伯爷爷四处游医,见识过许多风景,去过许多地方,然而心里最难忘的,永远是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
当我们的马车驶入莫兰庄园前面的那条甬道,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尽头,微笑望着我们。
他头的黑色礼帽被风吹得歪向一边,不得不用手压在头顶,显得有些滑稽。
马车还没停稳,莫妮卡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去,并给了安东尼一个热情的拥抱,她一双手紧紧地抓住哥哥的手,高兴地又笑又跳。这立刻就引得那位母亲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接下来,安东尼与自己的父母轻轻碰了碰面颊,最后他微笑地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应。
我在拥抱吻脸礼和握手礼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伸出自己的右手。
莫妮卡又一次提出了抗议:“珍妮,我还以为你已经是我们家里的一份子的,可是你竟然这样冷淡,我可要替我的哥哥表示抗议了。”
安东尼倒没有说什么,伸出右手飞快地与我握了一下。
但是塞伦塞斯夫人却立刻说道:“希尔顿小姐可不会像你一样不知分寸,她完全懂得自己的身份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从她来到诺兰庄园的第一天,我就明白,她是个既聪明又体贴的姑娘,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想塞伦塞斯夫人不必刻意提醒我记住自己的身份,事实我一直记得,从不敢忘。
就餐的时候,原本我一直和莫妮卡坐在一起,可是这狡猾又调皮的丫头却有意走到了她父亲的右手边那个座位坐了下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安东尼站了起来,并为我拉开了他左手边的那张椅子。
我只好走过去,刚刚坐下来,就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话:“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立刻追问是什么好消息,但他只是笑,打定主意要保持神秘。
我这个年龄段的姑娘,总是容易被勾起好奇心的,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要问。就在我们俩频繁交谈的时候,塞伦塞斯夫人突然大声问道:“安东尼,现在可不是假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莫妮卡立刻说道:“噢妈妈,难道您不想念安东尼吗?要我说,他实在没必要一直呆在学校里,好些学校里的学生时常出门交际、游玩,一样能够顺利地毕业。”
安东尼好脾气地解释道:“再过三个月我就要毕业了,您知道的妈妈,我的课业一向完成得很好,完全没有必要继续呆在学校。更何况临近毕业,同学们很少再整天留在学校,他们热衷于四处活动,积极寻找自己的前程。”
说起这个,的确是个顶顶重要的问题,每一个男人成年之后都应该拥有自己的事业(除非他是长子并能继承爵位或一大笔遗产)。
因此一谈到这个话题,原本沉默寡言的塞伦塞斯勋爵立刻说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安东尼说自己想要出国传教,不料话刚落定,塞伦塞斯夫人就激动地嚷嚷了起来:“什么,你这孩子一定是疯了!没有哪个勋爵家的次子会想要去那些野蛮、贫瘠的地方,在疾病和贫困以及各种各样的危险当中葬送自己的青春甚至是生命。凡是贵族家的次子,他们只会从事牧师、军官或进入议会这几种职业,再没有其他了!”
因为太过激动,她的声音显得尖锐刺耳,这可与她平时表现出来的优雅高贵并不相符。显然塞伦塞斯夫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立刻缓和了声音:“抱歉我有些失态了,但是你要知道做母亲的总是操心费力地为儿女打算,你的前程是我最关心的事情。牧师收入低了些,至于军队,现在到处打仗,我们也暂时不考虑,议员到是极好的。我们都知道你的父亲对政治并不热衷,而你的哥哥又出了国,我想你可以从你父亲手里接过本区议员这项神圣而伟大的荣誉,然后进入下议院工作,没错,就应该这样。”
在这么一翻长篇大论之后,这位夫人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脸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她大约为自己的安排感到十分得意,但塞伦塞斯勋爵却立刻讥讽道:“看来在我亲爱的太太心里,我已经到了年老体衰出不了门的地步。”
原来这对夫妻针对这个问题,并没有达成一致!
塞伦塞斯夫人当面被反驳,脸色立刻就变了:“哈,看起来安东尼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如果你不愿意为他着想,我自会去请我的哥哥——尊贵的塔尔顿勋爵为他可怜的外甥谋求一个恰当的职务。”
任何一个父亲受到这样的指责都难免会要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的,但是塞伦塞斯勋爵却仿佛没有听见妻子的挑衅,只专心致志地和盘子里的鸡肉进行“亲切”的交流。
塞伦塞斯夫人不甘心受到冷落,提高了声音嚷嚷道:“请问您的耳朵或者舌头没出什么毛病吧,或许我们需要请汉斯医生过来一趟。”
塞伦塞斯勋爵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优雅地擦嘴,最后终于大发慈悲地将目光望向了自己的妻子。
“那就去吧,请你尊贵的塔尔顿勋爵试试看吧,不过我想他大概是不会理睬你的,毕竟我们都知道,自从你用你那自大、强硬的态度横加干预娘家的事务之后,他们就已经不愿意再搭理你了。”
塞伦塞斯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椅子、餐盘、刀叉发出巨大的声响,刺耳极了。
所有人,包括安东尼兄妹、我,还有在餐厅服侍的管家先生与另一名男仆,全都惊呆了。
看来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即使是最自诩优雅的人,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