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莫妮卡照旧去了学校,而我既没法出去散步,也没法去作画,于是我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着最近的这些画稿。
我整理完后,决定去窗户边伸个懒腰。然而当我站在窗户边,目光无意中往下瞥去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我瞪大了眼睛,然后再微微眯起,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天哪——”我惊呼着,飞奔下楼,路差点儿从楼梯摔下来,还踢飞了一只掉落在地的玩偶,最后我来到了院子里。
隔着一道木栅栏,站在门口美丽的樱桃树下的那道身影,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在这被风雨笼罩的乡村里,犹如从画中走来的天神,瞬间照亮了整片天空。
他伸手取下帽子向我点头示意,金色的头发瞬间暴露在风雨之中,霎那间把我从混沌中惊醒。
我这才发现他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靴子也沾染了许多泥浆。
我连忙跑过去,打开了木门:“安东尼——”
这一刻,我忘记了身份和矜持,像莫妮卡那样飞奔到他的怀里,我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里,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以及头顶方传来的他温醇如酒的低笑。
“哇哦,这个欢迎仪式足以抵消任何风雨了。”
我推开他,“如果你再不进去避雨,再大的热情也无法驱散你浑身的湿寒。”
他没有带仆人,一个人骑着马过来的。现在他把自己的马牵到牲口棚里,然后我们一起回到了屋子里。
“莫妮卡去哪儿了?”
“她去了学校,教村里的孩子们拼读、算术、音乐,还有地理和历史。”
安东尼原本正要楼去放自己的箱子,闻言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她在当乡村教师吗?”
“你看去多么惊讶啊,是认为她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吗?我原本以为你并不是那种把身份和阶层看得高于一切的人。”
“噢,你不用急着给我扣帽子,我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安东尼继续跟着我楼,“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愿意接受这样的工作,你知道的,她永远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现在却成为了教师,这难道不够令人震惊的吗?如果我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我保管他们的震惊绝不会比我更少。”
这时我们走到了一间房屋前面,我停下脚步,推开门:“房子简陋了点儿,希望你不会介意。”
这座农舍一楼是餐厅、会客室、厨房及贮藏室,二楼则是卧室和衣帽间。
房间既不像诺兰庄园那般宽敞,也没有那些名贵、流行的家具。墙壁看去不够白,地板也被磨损了。
安东尼环顾四周,边看边点头:“没错,的确很简陋,但是你和莫妮卡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呢?”
说着,他把自己的箱子放下,我则退了出来。
不一会儿,他就换了干爽的衣服,重新下楼来了。
我问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似笑非笑地说:“我不得不说,你们的伪装可并不高明,我不过稍微使了些手段,就把你们的行踪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你们是哪一天离开伦敦的,从哪儿船,到哪里下船,甚至是你们当天的衣着都被详细地送到了我的面前。”
“哈,你把自己描绘成了拥有神秘力量的无所不能的人,但是我可要毫不留情地戳穿你的大话,我想你不过只是个请了个私家侦探罢了。”
安东尼哈哈大笑,“啊,真是遗憾,竟然被你识破了,那么我只好从无所不能的神跌回凡间了。”
说笑了一阵,安东尼说想去教堂看看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妹妹当起教师来是个什么模样,于是我们就撑伞,走出了农舍。
这会儿雨已经小了下来,只能称之为毛毛细雨,我们一边走一边交谈,他解释了自己当初突然离开诺兰庄园,是因为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生了重病,在临终之际想要见一见生前的好友,托付一些事情,所以特意遣了仆人深夜来请。
“对于你遭遇的一切不公正的待遇,我感到很抱歉,那本不是你该承受的。请允许我代我的父母,向你致以深深的歉意。”
我苦笑,“事情都过去了,更何况我现在既没被饿死,也没被人发现冷死在某个街头巷尾,不是吗?”
“你永远是这样善良大度,但我不能因此就让自己少受一些谴责,不得不说我父母的行为实在有失公正和宽和。谢天谢地你没出什么事,否则我永远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无需自责,塞伦塞斯勋爵的行为应该由他自己负责,不是么?”
他低下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学校”。
站在教室外面,透过透明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所有活动。此刻莫妮卡正在教大班的孩子们学法语,她脸始终洋溢着既快活又亲切的笑容,她耐心地纠正着孩子们发音的错误,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们正确拼写。
安东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完全被惊呆了。大概他是没有想到,从前看去一无所长又性格跳脱的莫妮卡,能有这样温柔细致的一面。
至于这两兄妹相见后有多么激动,读者朋友们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了,所以我就不再赘述。
晚回到苹果树农舍后,莫妮卡热切地恳求我做一顿像“次”一样的“特别”的晚餐以迎接她哥哥的到来。
我倒是想做,可惜苍促之间弄不到食材,只能等到下一次了。
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补充,现在这厨房像英国乡村的任何一个厨房一样,完全可以做出一顿丰盛的英国式晚餐,我想拿来招待客人也尽可以的了。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晚餐,只有我们自己,气氛是那样轻松愉快,但紧接着,安东尼提到了他们的父母,所有美好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