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林先生说道:“这真是一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只要还活着,就总归是有希望的。如果布鲁克小姐不嫌弃,我倒是愿意帮忙,泰晤士报的总编辑是我的朋友,我们知道办报纸的人总是能够掌握到第一手的消息。”
我苦笑着摇头:“如果他在国内,为什么不回家呢?我恐怕他不知道流露到了什么地方,根本就不在英国了。”
“或许您不知道,泰晤士报是大不列巅最具影响力的报纸。我国在海外的殖民地众多,在殖民地的大不列巅人同样渴望了解本土的消息,所以泰晤士报可不仅仅只是在本土发售。”
“噢天哪,我竟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真是太愚蠢了。”突至而来的消息令我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失意,“如果早知道泰晤士报能够远销到国外,我一定早就去登寻人启示了。”
我是那样的急切,恨不得现在就去伦敦登报。
斯特林先生看着我说:“我一直认为布鲁克小姐虽然年纪轻轻,却拥有远超于实际年龄的稳重成熟,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没有遇真正在意的事罢了。”
我微微一愣,“谁又不是这样呢?人不可能永恒不变,哪怕是这世界心性最坚定的人,也总有一些人和事,会令其失控,难道斯特林先生不曾有过吗?”
斯特林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扬,却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有些好奇,除了你的哥哥外,还有其他人能令布鲁克小姐在意的吗?”
我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可是他的目光却仍然像夏日里最烈的阳光一般灸人,“我想我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
或许莫妮卡认为我的回答太过失礼,说道:“可怜的爱丽丝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寻找艾伦这件事,我想她一定非常焦急。”
“既然布鲁克小姐如此急切,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前往伦敦。”
高高在的斯特林先生主动提出帮忙,可是我却拒绝了:“我想您一定很忙,这件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做到。”
斯特林先生脸的笑容缓缓消失,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离,一股令人浑身难受的压抑笼罩着这方空间。
从那以后,斯特林先生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就连视线都刻意避开我。
从海滨庄园离开后,斯特林先生就与我们分开,往朴次茅斯去了。
这一路,莫妮卡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直到斯特林先生离开后,她立刻抱怨道“爱丽丝,你对待斯特林先生的态度实在太冷淡了,简直可以称得残忍,你怎么忍心拒绝那样一位高贵和善的绅士呢?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我喉咙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两天,我充分见识到了斯特林先生翩翩的风度和优雅的谈吐,以及他无形中流露出来的博学和智慧、他冷漠的外表下掩藏着的那颗并不缺乏温情的心……
我越是靠近斯特林先生,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情不自禁地受他吸引。
可是……
我苦笑着,眼角滑下两行湿热的液体,现在必需承认,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深深地恐惧着,害怕被拒绝,所以选择成为那个主动拒绝的人。
如果注定没有结果,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远离。
“爱丽丝,你流泪了吗?天哪,抱歉,我想我的话是太过严厉了些,但我只是,噢好吧,我错了——”莫妮卡手忙脚乱地要给我擦眼泪,我捂住脸,将头埋在膝间。
泪,止不住,话,说不出……
第二天我就独自离开纽布里奇,马车夫约瑟夫载着我去了朴次茅斯的码头。
我订了一张去伦敦的船票,但是距离开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沿着码头的那片沙滩缓缓走去,想到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
那会儿我和莫妮卡绝处逢生,得到了卖画的五百磅“巨额”财产,然后我们兴致勃勃地来到朴次茅斯。那时的我,满怀希望,雄心壮志,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在绘画这一领域闯出一片天地来。
然而我认为的“欣赏”我画作的绅士,却不过是斯特林先生的怜悯而已。
现在,我表面拿回了一万多镑,也买下了纽布里奇,但那都是艾伦的产业,我不过是代他照管罢了。等他一回来,我就要交出去的。
所以,兜兜转转,我还是一无所有。
码头人来人往,有辛苦工作的搬运工人,有风吹日晒的水手,也有满载而归、面膛红润的商人。看着众生百相,我不禁嘲笑着自己,看看吧,你又开始伤春悲秋了。有什么必要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难,相比起那些身处最底层的人们而言,我已经幸运太多了。
我或许不如纯粹的英国人那样热情奔放,但却拥有大清人的百折不挠。
一望无际的大海,令人眼界开阔的同时,无形中也让人的心跟着变得宽广起来。我默默的给自己鼓劲儿,即使生活给我的是冰雹雪霜,我也要当它们是和风暖阳。
我相信,艾伦迟早会找回来的,而我也迟早会在这世间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通了,就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又拥有了重新路的勇气。
坐船,一路顺利地到了伦敦。然后我找到了泰晤士报的编辑部,拿出我给艾伦画的画像,请他们帮忙登一则广告。这并没有什么难的,一位年轻的编辑热情地接待了我,并表示明天这则消息就会被刊登在报纸。
“请连续登一个月,如果后期还需要继续刊登的话,我会再联系您的。”
那编辑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我微微皱眉,他连忙挥了挥手,仿佛想把自己刚才的表情给抹掉似的。
“非常抱歉布鲁克小姐,我并不是在笑您,而是想到了一位先生。他也连续登了很久的广告,可是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噢,那位先生也在寻找亲人吗?”
“不,他找的是一位懂得大清汉语的人,您知道,在我们大不列巅,想找一个懂法语、德语的人很容易,可是大清汉语却极少有人通晓,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位先生才一连登了半个月的广告,仍然——”
他还说了什么,我已经没心情去听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清汉语”这几个字。
大清国,我来到英国这么长的时间,当然早就打听过大清的事情,英国人对大清的称呼,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乍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单词,我是怎样的心潮澎湃,相信聪明的读者朋友们一定能够想象得到。
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虽然在英国我已拥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但骨子里我还是对大清拥有着极深的感情,潜意识里觉得大清才是我的故乡。
所有一切关于大清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变得格外亲切,格外充满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