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要走这么久?晚晚,爸爸妈妈觉得你已经很优秀了,这件事情,妈妈希望你慎重。”徐兰和江峄对视一眼,继而紧紧握住江晚的手,眼睛里满是肯定和不舍。
一旁的江映仍没心没肺的夹着菜——大半个月没吃上刘妈做的饭,心里还挺想的。
“这个名额是我读硕士时候的教授为我争取来的,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江晚嘴唇紧抿。
从小到大,江晚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要是她决定的事,轻易无法改变。
徐兰听后点点头,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她尊重她的选择。
“只是还有一件事,说起来还真是挺抱歉的。”江晚见气氛有些低郁,便想支开话题缓和缓和,“和我合租的小姑娘,脾气相貌都没得挑,现在要分开了,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噢,我听你说过,她的名字倒是很特别,林-月-野,想必是有些典故在里面吧!”徐兰应声说道,却不想这话能把江映给惊岔气咯。
“噗——”只见江映差点没一口饭把自己给呛死,江峄气得没眼看,血压蹭蹭蹭的往上长。
“你说什么?林、林月野?”江映缓缓抬起头,语气里有些惊异。
老天爷待我江映不薄啊!
“对啊,你们认识?她也是盐大的学生,说起来你们还是校友。”江晚有些疑惑的看着江映。
“姐”
“嗯你说”
“我明天去你们家看看怎么样?”
“你抽的哪门子风?“江晚脸上一副“你指定是脑子有病”的模样。
“我说真的。”江映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笑意让这句话足够假以乱真。
江晚只当他在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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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江晚准备回市区的合租屋。
她叫上江映,两人在车库门口聊了几句。
“你心里有鬼。”江晚用手指将头发拢在一边,神情很严肃。
开玩笑?她江晚可是法学心理学双学位的高材生,任是谁在她面前,都像是拍X光片似的一清二楚。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江晚揣着手,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精致的脸庞在橙黄的路灯下镀上一层柔光。
江映很配合的点点头,一米八九的大高个儿在地上拉出长长斜斜的一道影子。
当他的眼睛看向她时,江晚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从未有过的情感。
江映的瞳仁是纯粹的黑,让人深陷其中。
姐弟俩的对话往往不需要语言,江映在听到房东是林月野后便开始行为反常,江晚知道,他绝对没憋什么好屁,自己八成要被自己的亲弟弟“利用”一番。
“明天早上十点,你来静宁弄堂三栋二单元七号,记住,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江晚的眼睛笑成弯月,她转身上车,从后视镜里,她看到江映吊儿郎当的向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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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月野第二天早上没课,此时的她正窝在床上写论文,前两天江晚在二人吃早餐时告诉了她自己要出国的事,林月野为失去一个灵魂室友而十分惋惜,接连两三天都无精打采。
林月野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手机准备刷刷微博,却发现屏幕上赫然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乔宇打来的。
“怎么了乔乔?你话费充多了吗?”此时的林月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十分嘈杂,乔宇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腔。
“小野,出大事儿了!咱们家的仓库起火了,这一季刚做好的夏装……全烧没了……”
“什么!”林月野的心重重的沉了两下,那批衣服是上个月就预售出去了的,按计划,再过两天就要开始打包发货,可如今……
一切都完了。
“乔宇,你听我说,先别急,我现在就来。”林月野随便换上一身衣服赶往近郊快递分拣站旁的仓库。
夜里的风有些凉,林月野只觉得周身的毛孔将寒气都吸了进去,四肢僵冷得像是曝露于荒郊野岭的大石块,但心头却是一股子没头没脑的虚热,让人恼的。
到达近郊的仓库园区时,林月野只觉一股浓烈的烟味朝自己涌来,她被刺鼻的臭味呛得咳嗽了两声,而神情憔悴的仓库管理员低垂着脑袋站在一堆灰烬旁,脚边满是烟蒂。
“小野,你总算来了。”乔宇走上前拉住林月野,他的眼睛红红的,鞋子和裤腿上满是漆黑的印记,看样子是急坏了。
“怎么会起火呢?”林月野眉头紧锁,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离预售发货日仅不到三天,可偏偏这批货又反响极好,销量排上了店里的前三。
“目前还没查清火源,而且物管那边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怕是赔不了我们钱了……”乔宇也很急,如果这批货不能按时发出,网店的信誉必然受损。
望着陆陆续续赶到的店主,周围逐渐传来骇人的争吵声,林月野心里很乱。
“乔乔,我卡里还有三万块钱,你全部转给制衣厂,告诉他,给我们办加急,总之,货不能断。”这三万块里有差不多一万是林月野刚拿到的房租钱,还没捂热乎呢,没想到就被拉出来救急了。
“预售款在折子里,再加上我卡里的钱,应该勉强足够了。”乔宇赶紧联系起对接的制衣厂,转身朝林月野苦笑:“只是这几个月,可就白忙活了。”
“没事儿,谁年轻时做买卖不遇上些小风小浪?”林月野很看得开,面上笑着安慰他,可心头转念一想,江晚没几天就要出国,而她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没在林月野家住满两个月,这多出来的房租钱,总归是要退的。
虽说两人是签过合同的,她临时起意要走,按规矩,她可以不退押金,甚至连房租都可以只退一半,但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比起钱,她更在意江晚这个朋友。
可现在,别说是有闲钱了,林月野就连应付日常开销都有点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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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野身心俱疲的回到家时,江晚刚刚洗完澡,江晚一眼看出了林月野的憔悴和心累,两人拿出低度数的冰啤酒在沙发上促膝长谈,从儿女情长聊到英雄气短,再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林月野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两人谈好,她只用退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房租钱。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不在理,害你又得花时间去找新室友。”江晚心里很愧疚,说明天中午要请她吃火锅赔罪。
“嗯……嗯好。”林月野脑袋晕乎乎的,后来两人又聊了会儿什么,林月野一点儿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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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月野起床时,阳光刚好照进客厅一角。
江晚在房间里勤勤恳恳的准备入学资料,林月野没去打扰。
她喝了两口温吞的速溶豆浆,便拿着印花浴巾走进了卫生间。
当热腾腾的水流打在脸上,林月野断片儿的回忆细细碎碎的拼凑在一起。
“江映?我怎么会想起他?”林月野摇摇头,捧起一汪水泼在脸上。
洗完头后,林月野站在窗边感受着阳光的洗涤,她喜欢花,三月的玉兰,四月的山茶,季节流转,家中总有小小的一角斑斓。
她在吹头发时抹了不少桃子味精油,手指拨动半干的发丝,香味揉杂进暖洋洋的光影,林月野心中油然一股恣意的快乐。
“咚咚咚——”左侧传来一阵敲门的钝响,林月野被吓了一大跳,她从小就害怕敲门声,没由来的。
好在青天白日的,林月野只当是物业来收物管费,“哗”的开门,林月野瞳孔放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江映斜斜靠在一边的门框上,高大的身型几乎把出路遮住了大半。
两人中间隔着一束光。
“好巧。”江映在对上林月野的目光后眉梢轻动,语气里却连一丝惊讶的成分都难以觅得,像是已经从街道办查好了户口,俨然一副心中了然的轻妄模样。
“你…怎么找来的。”如果不是江映怀里还揣着个果篮儿,林月野真怀疑他是来讨债的。
“我来找我姐。”江映笑的云淡风轻。
他眉眼都深,看谁都像是欲说还休,削颊长眉,一副薄情样儿。芋圆倒不懂这些,很是亲热的扑上去,又拱又舔。
还真是个舔狗。
“你来了?小野,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的吗?”江晚快步走出来,手上忙活着戴耳环,“这是我弟弟,亲的。”江晚随口敷衍着介绍了一下。
林月野懒洋洋的走向沙发,脑子里回忆起昨晚的情景。
啥也不记得。
“唔……是吧。”她用手指掠过发丝,身上一件松垮垮的灰色薄T恤,在阳光下慵懒得像一只矜贵的小羊羔。
“走吧,座儿我都订好了。”江映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目光轻轻划过林月野的眼睛,“你收拾好了吗?”江映歪了歪头,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着独特的氛围感,态度好到连身为亲姐的江晚都不敢相信——这还是我家那个浑不吝的臭小子吗?
“我换身衣服。”林月野抿了抿下唇,跑进卧室。
再出来时,林月野仍素着一张脸,只涂了点奶茶色的唇釉,身上一件绿色碎花长裙,耳边夹着透明发卡,格外清新,皮肤细腻光洁,像盛在白瓷盘里的糯米团子,散发着与世无争的光润,而等待的过程总共不超过五分钟,这极大的改观了江映对“女人出门像打持久战”的刻板印象。
三人优哉游哉的下楼,离开空调房后,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繁密的枝柯映出点点光斑,影影绰绰的好看。
林月野挽着江晚的胳膊走在前面。
“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你别看他长得一副花心大萝卜的样儿,其实底子里可纯情了!”江晚用手肘碰了碰林月野,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不时转头看向身后的江映。
“真的假的?我看不像啊,”林月野捂着嘴笑了两声,微微耸肩,“他长得就像个情场浪子。”
江映看着她俩在当事人的面前就敢明目张胆的说坏话,心中很是无奈。
火锅店离弄堂不过半条街距离,没走几分钟也就到了,江映个子高,身材又好,饶是什么地摊货色都能被他穿出高定的气质,很招小姑娘喜欢,一路上,不少大学城里的女孩儿朝他侧目,可江映总臭着张脸,两片薄唇紧紧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三人在到店后被热情招呼着落座,江映选了张靠墙的桌子,三个人各坐在一边。
江晚在老板娘的推荐下点了番茄和红汤的鸳鸯锅,随着菜品一样样的端上来,三人在热气蒸腾中吃得一团和气。
有一个细节林月野记得很深,在服务员拿来碗筷后,江映自顾自的从茶水间提来一壶热水,也不说话,便开始烫起碗和筷子,烫好后再一一放到江晚和自己面前。
不过看江晚稀松平常的表情,大概这活儿江映没少干。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杯盘碗盏的碰撞声与人们的高谈大论汇聚在一起,织成一张喧闹的大网,隔壁桌的几个男孩儿想来搭讪,却又被江映的一个眼神给生生吓了回去。
“江映你干嘛呢,眼睛有问题啊?”江晚半开玩笑的白了江映一眼。
“哪有,我是在想,这附近哪儿租房子的地方,我找人问半天了……”江映夹起一块肥牛塞进嘴里嚼吧。
“嘶——你要租房子?是家里还不够你蹦哒吗江少爷?”江晚放下筷子拿纸,她不能吃辣,但又忍不住涮红锅。
林月野听到这话愣起了神儿,筷子悬在嘴边,像是思考着什么。
“我被扫地出门了,咱爸说我要是两年之内还讨不上媳妇儿,他就让你体验体验当独生女的快乐。”江映这话说得跟玩儿似的,林月野听后忍不住想笑。
“爸真这么说?那我晚上做梦都得笑醒。”江晚纤眉舒展,给林月野盛了一大碗红虾,“这个不好剥,先冷一下。”江晚记得她最爱吃虾。
“哎,我来我来。”江映装作很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抬手将碗放到自己面前,江映当年的出生,说好听点,是儿女双全凑齐个好字,可事实上,却只是江晚生日时金口玉言,说了自己想要一个妹妹……
啧啧,说起来这条命还有一半儿是江晚给的,江峄盼星星盼月亮想要凑齐一双小公主,可没想到老天爷却送来了他这么个臭小子,秉持着“穷养儿子富养女”的态度,江映在家里被摔打出了一副好脾气,当然,这只是“家人限定”,在人前,他还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社会我映哥”。
林月野抬眼瞄了一眼剥虾的江映,心里觉得这人好像也还不错。
“还是有弟弟好啊,打小就会疼人。”江晚有些戏谑的感慨,手里拿着解辣的冰镇椰奶,廉价的吸管插在里面,满是人间烟火气息。
“瞧把你能耐的,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剥的。“江映挑着眉笑笑,右手手腕儿上的纹身格外显眼,林月野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这几天,住哪儿?”
“陈恩抚家。”
“他那小宿舍住得下你们两个大男人?”
“睡沙发,其他都好,就是小了点儿,腿放不下。”江映撇了撇嘴,一副可怜兮兮的狗样儿。
“要不,你来跟姐住?我看芋圆的狗窝好像还有空地儿,”江晚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林月野,“你说呢阿映?”
“别贫。”江映头也不抬的开口,像是没当回事儿。
林月野定了定神儿,心里思忖着,缓缓道:“要不你,租我的房子吧。”
这话把江映吓得手一抖,剥完一半的大虾“啪”的落到桌上,他抬眼看着林月野,像是大吃一惊,亦或可深度解读为……
大喜过望。
“害,这有什么,租谁不是租啊?”林月野垂下眼睑,嘴里嚼着块鱼子虾滑,反正都欠着老江家的钱,这样一来二去,倒也省了不少事儿。
“我考虑考虑。”江映脸上无风也无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愣是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情绪。他起身将一碗满满当当的虾肉摆在林、江面前,自己起身到洗手间洗手。
洗手间在江映身后的方向,他背过身走着,林月野看不到他的表情。
可旁人看得到。
“你们快看!原来那桌的帅哥笑起来也那么好看呐!”
林月野耳边传来年轻女孩儿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