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辞四岁那年,一向身体硬朗,无灾无病的师父,突然在一夜之间变得虚弱至极,面生灰白之相。
因为常年跟着师父在外流浪的缘故,沈南辞见多了那些将死之人的相貌,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为何前一日师父还好好的,过了一晚上,就成了那样。
当然那时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只知道师父在他刚刚过完生辰的后一日,就将他叫到床边,一脸憔悴的和他交代起了身后事。
“小照儿,师父怕是不行了,以后都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他虚弱地抬手摸了摸沈南辞的头,“小照儿不要难过,等师父走后,你就将师父埋了。不必浪费钱财,只需挖一个坑,将我扔进去,再填上土就是了。”
他将后事交代的极其轻巧,就好像是在说其他人,而并非是在说他自己似得。
那时的沈南辞哪里懂得那么多事,他只是一个依靠着师父而生存的小孩子,如今师父要走了,他哭的稀里哗啦,怎么可能不难过。
现在虽然已经记不得当时的师父脸上是什么表情了,但他细细想来还是能清楚的记得,那时他在见到他哭的不能自已时,还不让他哭了。
当时以为他是心疼自己,现在想来他怕是觉得他耽误了他交代后事的进度,所以才出言阻止他继续嚎啕大哭的。
等沈南辞不哭了之后,他就继续和他说:“小照儿,埋了师父之后,你就去青莲岛待着,在那里等上个一年半载,会有人去找你。你到时候不用怕,他说带你走的时候,你只管跟着他走就是了。”
然后,沈南辞就真的照做了。
尽管师父交代他不用那么麻烦,只将他草草埋了就行,但他还是用身上仅剩的一点儿银子给他买了一副材质并不好的棺材,而后将他埋在了一座有山有水的林子里。
等处理完师父的身后事,他带着师父留给他的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也就是他如今一直带在身上的生息石,一路跟着记忆又打听着,去了青莲岛。
沈南辞在那里就像是如今的小日照一样,过了将近一年勒紧裤腰带讨生活的日子。然后,在快一年的头上,他等到了沈赢,也就是上一任王君。
沈赢问了他和他问小日照差不多的问题,而后就将他带回了宫里。
思绪从那段记忆里收回,沈南辞看向面前已经愣住的小日照。
他们两人有着一样的名字,又有着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更有着同一个师父。
不等小日照回答他方才问的那个问题,沈南辞就又问他:“小日照,你那师父是不是长着一张和善可亲,慈眉善目的脸,但日常却总是个嘴不饶人,喜欢同人吵架,还抢其他乞儿吃食的这样一个人?”
小日照被他的话惊到,他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反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先前他那样问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很惊讶了,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结果现在他又问了这样的话,小日照就更是被惊的脑袋里嗡嗡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怎么知道!?当然是他也有这个经历啊!
现在已经不能说是怀疑了,沈南辞已经认定,他和小日照的那个师父绝对是同一个人。
虽然不清楚师父是如何死而复生,又是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造就他们两个一段一样的人生的,但他知道,既然师父将小日照送到他身边,那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而且,如果师父在他小时候并没有离世的话,那他这次也必定还是诈死。
沈南辞想,应该过不了不多,他们就能再见到了。
突然一声长叹出口,沈南辞看着小日照满脸的无奈:“你以后就暂时跟着我吧,毕竟若是论起来的话,你应该唤我一声师兄的。”
拜了同一个师父,那就是师出同门,他自然称得上这个称呼。
但和他依然想通了的淡然状态不同,小日照听了他的话,犹如被雷劈了一般,保持着方才那副痴愣的模样,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看着他。
在这件事情中,季浮离完全处于情况之外。她不知道他们方才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的这个结局又是怎么回事。所以只能同小日照一起,愣愣地盯着沈南辞,期待着他能给她解惑。
被两个不明所以的人盯着,沈南辞只有开口,将事情从头到尾重新讲了一遍。
等他说完,季浮离才总算是明白了。
小日照也清楚了过来,他不在那般震惊,尝试着冷静下来,看着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师……兄?”
沈南辞扭头看向他,在他的注视下,应了一声。
虽然应的心不甘情不愿,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这个师父真的是有够可以的,居然能整出这样的事情来。
季浮离觉得,这个师父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或许……
一个已经不再思考和奢求很久的念头重新在心里生起,季浮离偷偷瞥了沈南辞一眼,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在开口时,却是有些说不出口。
还是算了吧!现在人都还没有见到呢!
那个念头来的快,打消的也快。
季浮离不再乱想,将注意力重新落在两人的事情上面。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说话功夫,再加上他们是在窗口的缘故,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沈南辞无心再吃,季浮离也吃的差不多了,只有小日照还没有吃饱。
不过,他平日里忍饥挨饿惯了,又猛地得知这么个惊人的消息,便也同他们一般,不打算再吃了。
此时午时已过,日头已经开始逐渐偏西。
都吃完饭了,那在这里继续坐着也没什么意思。沈南辞下楼结了账,上来和季浮离商量着先带小日照去买几身像样的衣服。
有新衣服穿,小日照自是愿意的,但他浑身脏兮兮的,不敢穿那新衣服。所以,在听他们说着话时,满脸的犹豫,手上更是紧张的握紧了身上穿的破烂衣服。
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脏脏的胳膊腿还有脚上,季浮离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顾忌什么,便同沈南辞说,让他先带他去洗个澡。
于是乎,三人就兵分两路离开了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