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缓缓站起,走到阶下,直奔刑部尚书,淡淡道:“这种没有证据的事,让侍郎在此说,恐是不妥,也会让人误会。”
侍郎左伦拿稳笏板,争着说道:“那人怀中有不少银子还有一封信,上面盖着的是中书令大人家令的大印,也不是全无证据
这是下官执意要当朝报与中书令大人,与尚书大人无关中书令大人不是时常教导我们,说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这是大事,城内传的沸沸扬扬,值得报与中书令大人。”
“侍郎可还有其他用意?”
“卑职想请中书令大人协助调查此事,毕竟此人胆敢在京城行凶,刺杀长公主,自毙之前还扬言是大人指使,如此胆大,当得一个彻查,抓出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杀一儆百,还京城一个清净与安全。
现在百姓们议论纷纷,颇有人人自危之感,连公主的安全都难以得到保证,也不能怪百姓心有猜疑,卑职实在惧怕,此等局面一旦形成,则人心惶惶,荒废各业,乃至于危及陛下与诸位朝臣们,卑职心急,措词不周,还望中书令大人谅解。”
“你说了这么多,我岂能不谅解?查吧,倒也是好事,这京城里啊,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公孙忽然转身,面向皇帝思玄,嘴角带笑,“陛下那几日与臣所说的,臣觉得甚为妥当,京城重地,天下之本,理应彻查,荡清不正之风。”
思玄双眼一怔,继而眼珠子转的飞快,不慌不忙道:“中书令与诸位朝臣说说朕的想法吧。”
公孙得令,缓缓躬身行礼,然后面向群臣,神情极其严肃。
“在此之前,本令想说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某日,我依照惯例,检阅六部公文,翻到刑部所载的一篇案卷,视之良久,百味杂陈。那是一个案子,一个大大的冤案!
上面记载嘉文十三年四月二十三日,嘉善坊有一兜售玉器的男子毛大被一名叫玉儿的女子刺死,人证物证俱在,玉儿被下狱,不日被处死。事情的起因、经过全无,连那名叫玉儿的女子的口供也无,这并不符合办案的规定,我便唤来左伦侍郎,与我解释。他与我解释说,登记在另一册案卷。”
公孙的手指向拿着笏板,低头不语的左伦,一字字道:“左侍郎,你来向陛下说一说,那日你对我说的话。”
左伦神色凄凉,凝注着面前的笏板,道:“回陛下,起因是那毛大乃是横行不法之人,平日里嚣张惯了,面上是玉石商人,实际上则干了许多违法的勾当,其中便有拐骗妇女,逼良为娼之恶事,在那一带也是出了名的。
皆因毛大与之前忝居高位的酷吏罗傲儿常混在一处,罗傲儿多次保他,以至于无人敢揭露毛大的罪行,这也使得毛大胆大妄为,先前还有所遮掩,罗傲儿上位以后,他便连遮掩都不遮掩了,有时便在当街抢人。
那名叫玉儿的女子便是被毛大抢去,要她接客,她死命不从,毛大便出手殴打她,玉儿性情刚烈,趁其不备,用花瓶打死了毛大。那些毛大的伙计们便把玉儿扭送到衙门,罗傲儿为毛大出气,直接给玉儿判了死刑,三日后执行。
诚如中书令大人所言,这是一个大大的冤案,玉儿姑娘本不该死。”
公孙慢慢地点了点头,面上立刻有了种奇怪的变化,有愤怒,有悲伤,也有一点点欣慰。
他叹了口气,面向刑部尚书与两位侍郎,突然瞪起眼睛,冷冷问道:“据我所知,全国各地的死囚犯,都要上报刑部,由刑部进行最后的审判,方可执行死刑。我又了解到,近十年来,不止玉儿姑娘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日子内死去,他们大都没有详细的卷宗,没有审判的经过,只有单调的判罚,让人摸不清头脑。”
刑部尚书坦然道:“中书令大人所言极是,近十年来,确实有不少这样的案子,大都数是罗傲儿,王从臣等酷吏经手办理的冤案,他们不论事实,只讲人情,或是以钱为基准,甚至丧尽天良,主动制造冤假错案,从中牟取利益,打击不同主见的大臣。
这十年来,不光平民百姓,便是朝臣,也有不少惨遭毒手,含冤而死。在此事上,我刑部诸人确实有错,面对狠辣的酷吏,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能救下更多的人。现在罗傲儿、王从臣等人下狱,我们刑部也在抓紧审理,整理他们近些年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努力寻找被他们残害的百姓与官员,为他们伸张正义。臣等有罪在先,还望陛下暂且恕罪,待臣等做完这一件事,臣等自会向陛下请辞,绝不忝居此位。”
公孙面无表情,道:“尚书如此坦言,本令深感佩服。尚书大人不必说什么请辞之语,尚书大人在朝多年,乃是三朝元老,陛下与我还都要仰仗尚书大人。况且,现在扫清不正之风,也需诸位襄助,不必说这些丧气话。
诚如尚书与侍郎所言,这些冤假错案本不会发生,皆是出了欺上瞒下的乱臣贼子,譬如罗傲儿、王从臣之流,败坏朝纲,惑乱人心,结党营私,使法度废弛,告密之风盛行,人人自危,也使得一些有识之士明珠蒙尘,或是远走他方,或是含冤而死,这样的人是朝廷的罪人,也是我等的仇人。”
公孙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现今罗傲儿、王从臣等主要犯人已经下狱,正在刑部大牢接受审讯,然他们荼毒朝堂十年有余,败坏风气,却也有一些追随之人,对于这样的人,我们绝对不能容忍,也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存在,他们是人体上的毒瘤,终于一日会使人病发,危害全身。
我们要阻止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即日起,三省六部便要自查自纠,抓出这样尸位素餐,别有用心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放过他们中的一个,上对不起陛下,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说到此处,公孙有一个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