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一场在昨夜悄然而至的大雪,覆盖了盛京的亭台楼榭。
白茫茫的天地间,一支军队似黑色长龙,从城墙下蜿蜒而出,往北行去。
晨光照在他们的铠甲,紧凑的影子依次踏过雪地,仿佛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赵舒岸身着黑甲,骑着高大的乌骓。
白色的马蹄踢起雪花,转瞬即逝。
赵舒岸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再次朝着熟悉的地方行进,心中的气象波澜壮阔。
从战场回来后的盛京两年,他一直处于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权力漩涡中心。
他厌恶阴谋,但不排斥,甚至会亲自搅动风云,引起朝堂纷争。
但是带着军队,离开盛京城的那一刻,他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惬意。
与皇城朝堂阴鸷凶狠的谋算相比,战场触目惊心的鲜血,反而要柔和许多。
他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雪越小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我行我素的老天爷,从不会多看一眼人间疾苦。
它觉得该下场大雪,人间便降大雪。
哪怕庄稼牲畜被冻死,贫苦人家还没熬出件冬衣。
哪怕前线战况壮烈,援军行进艰辛。
“该死的老天爷!”
孟晚寻站在陷进雪地里的马车旁,仰起头大骂了一声。
算算日子,她日夜兼程才能在漠城之战前赶到北境。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雪。
“一!二!三!”
孟晚寻还在与老天爷置气,半夏就将马车退出了凹坑。
半夏呼了一口气,白雾在她脸前绕了个圈。
“孟姐姐,不能光我们在马车休息,这两匹马也需要休息。”
孟晚寻手脚并用,爬到身旁的一处高坡。
她以手搭棚,眺望远方。
越过白得刺眼的雪地,可以看到远处聚集在一起的黑点。
“再往前走走,那边好像有个村庄,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因为乌云低垂,天色一直灰蒙蒙的,她们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不清楚。
只知道走了许久,从雪缝中求生的光线越来越暗。
孟晚寻坐回马车中,半夏拉了拉缰绳,二人重新路。
“孟姐姐,怎么感觉我们离云城还有好远好远的路程,这得走多久啊?”
今天是孟晚寻离开盛京的第三日,马车行进速度太慢,又遇雪天,故二人并未走出多远。
“尽力前行便是。”
孟晚寻紧了紧身的斗篷,话说得轻松,其实早就愁眉苦脸了。
她次出远门,还是在二十一世纪,坐的动车。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恶劣的天气,她只能凭着经验赶路。
还好一路不时有村庄可以问路,至少不会迷路。
马车嘎吱嘎吱,在雪地留下两行车轮印子,随着马车爬行到未知的远方。
看似不长的路程,两匹马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才到达村庄。
“一碗村。”
半夏将马车停在村口,石碑的三个字,刚好是为数不多,她能识得的字。
“孟姐姐,这个村子的名字可真够怪的。”
“有人就行。”
孟晚寻跳下马车,冻得直跺脚。
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朝进村后第一户人家走去。
一人高的院门,是几根翠竹绑在一起制作的。
“请问有人吗?”
孟晚寻踮起脚尖,大声喊道。
一连喊了四五声,里面才传出应答的声音。
“谁呀?谁呀?”
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妇人。
片刻后,院门被打开,一个圆脸夫人从门后探出头。
她将衣着朴素,戴着面纱的孟晚寻下打量了一番,警惕地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孟晚寻和善地问道:“大姐,请问这里有地方可以借宿吗?”
“没有没有,你去别人家吧。”
妇人不等孟晚寻开口,就不耐烦地关了院门。
半夏挥了挥拳头,“哼!什么人呐!”
“你急什么?”孟晚寻笑了笑,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在这种地方生活的,都是贫苦人家。
他们屋子狭小,吃食紧缺,不愿意让陌生人借宿也情有可原,
二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问,直到第六户人家,她们才找到落脚点。
“两位姑娘看起来是外地人,天都黑了,为何来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老妇人领她们走进昏暗低矮的屋子,颤巍巍地点亮了一盏油灯。
灯火微弱,并没有让屋子变得多亮堂,只能堪堪看清彼此的面容。
老妇人头发花白,脸皱纹堆积,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
孟晚寻接过热水,一大口下去,身瞬间暖和了不少。
“大娘,我们出远门途经这里,还好遇到了您,不然就要在寒冷的马车过夜了。”
老妇人笑了笑,露出缺了一颗门牙但分外可爱的笑容。
“我这冬天漏风夏天漏阳的屋子,比你的马车好不了多少。”
孟晚寻看着老妇人身破旧单薄的袄裙,命半夏去马车拿了厚实的袄裙和披风。
“大娘,谢谢您让我们进来,这两件衣物是谢礼。”
老妇人并未推辞,也没有接受。
她接过衣物,放在了一侧桌角。
“姑娘,我老人家脸皮厚,不怕你骂,如果你真要感谢我,就给我几个铜板,或者一点粮食吧。”
孟晚寻愣了一下,老妇人如此直接,倒让她放松了警惕。
“我出门在外,只带了干粮,银子在那里面。”
她指了指袄裙,方才将衣物塞给老妇人时,她悄悄往里面放了银子。
老妇人闻言,欣喜地从袄裙里翻找出银子,见是一个大银锭,激动地朝孟晚寻鞠了好几个躬。
半夏面露不忍,开口道:“衣物你也收下吧,年纪大了,不禁冻。”
她流浪时,遇到过好几个无家可归的老人,最后病的病死,饿的而死,冻的冻死,都可怜得紧。
所以面对老妇人直接开口要银子,她反而觉得欣慰。
要什么面子,活着最要紧。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我老人家冷点不碍事,但是银子能给我孙孙买吃的买穿的。”
孟晚寻扫了一眼狭窄的茅草屋,并没有多出的一间去住其他人。
老妇人看出了孟晚寻的困惑,她解释道:“我儿子一家住在村口,就第一家。”
孟晚寻与半夏互相看了一眼,村口第一家与这个茅草屋相比,可谓是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