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自己是神枪手吗,来试试幻境枪靶吧!”
“把神奇的草药、精油和啤酒带回家,你将会睡上一觉最甜美的好梦!”
“占星术士五分钟为你分析人格、占卜运程,不准不收钱!”
“好日子全靠鲜美多汁的美食,试食不收钱,没人能比东土人更懂制食!”
“快来和海象摩德一起畅游大海,你从未有过的超感体验!”
“这里是畸形人俱乐部,荒野最畸形的人都在这里啦!”
顾禾、洛娜和酒井花青随在莱瑟姆等几人身后,走在好日子马戏团的热闹营地中。
这是一片由大大小小的各个帐篷、房车和临时舞台组建成的营地,说是马戏团,其实也就是比复苏会规模更大的部落。
但这里熙熙攘攘,马戏团人员和游客混合的人群不断发出呼喊声、欢笑声、惊叫声、诱惑招揽声,混成嘈杂的声浪。
各个帐篷上的灯彩闪闪发光,有孩子在拉爆彩纸炮,绽放出砰嘭的声响,五彩缤纷的纸屑漫天飘舞。
一些精巧的电子机器人就站在不同的帐篷前面,发出招客的电子声音,向来往路人挥动着机械手臂,邀请他们进去帐篷一探神秘。
而在某些帐篷门口,招客的则是年轻漂亮的女郎,或是赤膊的精壮汉子,对路人说里面有按摩,有好看的。
马戏团人员的服饰各异,有袍服、和服、东土服,有蒸汽时代的礼服;也有当今时代的各种街头风格,金属片闪亮,电线装饰随处可见;还有各种奇异的造型,只比街头还要大胆,仿佛多个纪元和世界的元素都焖成了一锅热汤。
“哇,哇。”酒井花青一路走去,一路发出着瞠目结舌的惊呼感叹。
这还只是看着外露的事物,还没有进去哪个帐篷呢。
洛娜在凝目看着,来到马戏团之后,她就变得沉默下来,没了一路上的畅谈。
她有点紧张,仿佛之前一路上的话唠与开怀,都是为了此刻的紧张。
顾禾对此没什么留意,正也是看得眼花缭乱,既能看到电子游戏机,又能看到投环、扔珠子等古老的小游戏。
有些女郎向他笑呼地招手,妩媚的眼神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小哥哥,你的话,不收钱哦。”有个身着比基尼的女郎这么说,“最好的精油按摩,我可以用一种你前所未见的方式完成,进来见识一下吧。”
他当然只是走过,紧跟着洛娜他们,生怕自己误入哪个帐篷进了黑店,最后成为荒野上的又一个畸形人。酒井修吉似乎说过有这类事情。
他们一行人是带着任务前来的,当下没有去哪里玩,而是由马戏团人员带进了一个彩色大帐篷,找着好日子马戏团的团长“大块肉”艾许先生。
艾许先生人如其外号,中年年纪,圆球般的肥胖身材,大块大块的肥肉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面容也肥胖不堪,老范一比较只能算是个瘦子。
他一身宽松的多彩袍服,戴着块头巾,一双小眼睛从脸上肉缝之间显露,乐呵呵的和善样子,那眼神能让人相信他在过着好日子。
他们一进帐篷,艾许先生就亲自泡上热茶,是从东土街带到荒野的上好茶叶。
艾许先生在听了由莱瑟姆说的来意后,仍是乐呵呵的模样。
“好的。”这位传奇的马戏团团长笑说道,“我们会派人参加,喝茶吧。”
莱瑟姆也就没有啰嗦了,喝起茶来,谈论复苏会的近况,带来大家的问候。
顾禾觉得是不是太简单,都没怎么谈呢?
但从帐篷出来后,莱瑟姆说大块肉为人向来干脆,说了会参加就是会参加,而且好日子马戏团是个大团,有很多奇人奇物,力量很大。
大块肉也有一个规矩,干完活总要分上一大块肉,如果这事成了,这倒不算什么。
“咱们还有时间,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事情完了好日子马戏团也肯定会转移到荒野更深处一段日子的,就先玩玩再回去吧。”
莱瑟姆这么说罢,就与其他两位复苏会游骑同伙散开,走进熙攘的人群中了。
这里的乐子太多,各人的兴趣又不同,最好就是各玩各的。
“洛娜?”顾禾看向有点出神的洛娜,疑惑问道:“我们去哪里玩?”
她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好像有点神不守舍……
“随便吧。”洛娜应了声,双手环胸,看着周围的热闹,不怎么想说话。
“那我们去看表演好不好。”酒井花青提出主意,“那边有奇人戏!”
她最感兴趣的自然是表演,顾禾也没啥想法,当下三人就走去奇人戏舞台边,与人们一同看着台上浮夸滑稽的奇人表演,酒井花青与旁人发出一阵阵笑声。
但洛娜没有笑,只是勉强地翘动嘴角,接着一听到这出奇人戏还有个把小时,就没什么耐心看下去了,“我去其它地方看看。”
“酒井小姐,我和洛娜去逛逛,你自己一个在这里看行不行?”顾禾问道。
他观察到洛娜好像不怎么开心,而他还有着提升她的亲密信任度的目标。
如果真要去搞事抢货运列车,最好赶紧提升一波实力,能用上的经验包都用上。
“好。”酒井花青还想继续看这出奇人戏,营地说大不大,不会走散的。
顾禾也就跟着洛娜,洛娜却是径直走向远处一个帐篷,“我带你去看看异种。”
“啊!?”他顿时想要转头走回去奇人戏舞台,看了会掉人格的异种,可不兴看啊,自己的人格完整度好不容易才回到95%。
“是那只海象摩德,避难种。”洛娜从其语气听出他的想法,“不会掉人格。”
顾禾这下想起刚才路过一个大帐篷时听到的招揽声,就继续跟上去,“畅游大海的超感体验?你试过?”
“没有,我也第一次来,猜的。”洛娜说道。
但洛娜没有猜错。
他们走进那个涂有海洋迷彩图案的帐篷,里面围着一些游客,普通人也不觉头晕。
中间是个水陆两栖的台子,海象摩德真有点像威尔伯的那头海豚,懒洋洋地趴在那,庞大的体形一半在台上,一半浸在水中。
它也是个大块肉,两根象牙都是电线机械管子,上面雕刻着很多的代码符号,身体也有着电子改造,能以电子喇叭发出合成人声。
“海洋的奥秘,全在我的头脑之中。”海象摩德招客地说,“谁来体验呢?”
帐篷里的工作人员告诉两人,这种超感与共感不同,是使用从三脚区进的一种自制头盔,能体验到一套既定的感官信息,跟超感官影像差不多。
以此可以体验到海象摩德曾经的记忆,那畅游大海的快乐。
所以,并不需要连接摩德,只不过是超感的同时,可以看着对方而已,这样避免了与异种连接造成的人格下降。
虽然摩德是一头避难种,但对多数是普通人的客人而言,仍是有很大冲击力。但超凡者客人要求的话,可以加钱与摩德连接共感,它能发挥类似玩偶容器的作用。
“呃……”顾禾稍加考虑,还是算了吧,不连接就不会出事。
“你怎么到这的?”洛娜向摩德问道,“好好待在大海里不是更好吗?”
“我生活的那片海都被污染啦。”摩德的嘴巴张动,声音却是电子喇叭发出的:“待在那里能臭死你,海面全是垃圾。幸好我被一群猎人抓到,不知怎么的就流落到这里了,每天都能吃肉,还挺好。”
洛娜抓住了对方话语里的漏洞,“那你怎么会有畅游大海的快乐?”
“看破不说破。”海象摩德懒洋洋地转了个身,用背部对着他们,“有些编造家想象中的大海,比现实里的大海还好呢。”
工作人员连忙向其他疑惑的客人解释,摩德是在开玩笑来着。
“我还不如睡觉做梦,那还免费。”洛娜拉着顾禾往帐篷外面走去。
“你可做不了那么甜美的梦!”海象摩德在后面喊道,“你是个不开心的人。我看过太多人类了,我能看出来,你在纠结什么呢……”
洛娜没有停下脚步,与顾禾离开这帐篷后,大步走去另一个帐篷,里面传出砰砰砰的枪声,是幻境枪靶射击帐篷。
所谓的幻境枪靶,是可以对人造成精神迷惑的枪靶,每当要瞄准,就会闪现幻觉。
这直接导致普通人神经紧张、心跳加速,手上颤一颤,就很难打出好成绩了。
这个游戏不容易玩,不过奖金奖品非常丰富。
顾禾只见洛娜开了外挂一样,右手拿着一把打靶用的橡胶子弹手枪,对着那块枪靶砰砰一通射击,几乎每一枪都在红心周围,猎人系二程序者的她并不受幻境影响。
洛娜连续玩了好几次,直至帐篷老板说她的次数已达上限,不能再玩下去。
好日子马戏团有自营帐篷,也有加盟性质的帐篷,这个帐篷就是加盟的,自由人的小本经营,做点生意而已,如果让洛娜这样玩上一天,今天就得倒闭。
“你玩不玩?”洛娜问顾禾,“我请。”
既然有人请,顾禾就玩上一把,接过那把造型炫酷的手枪,第一枪就脱靶……
靠!刚才在旁边看着,感觉很轻松容易,怎么轮到自己打,就总是无法瞄准。
不一会儿,他连续玩了三把,将洛娜刚才赢回来的钱又输回去一笔。
帐篷老板笑了,洛娜却也笑了,来到马戏团之后,她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走!”她似乎这才来了些真正的兴致,“我们去看畸形人。”
“啊?”顾禾心头一突,对这种猎奇从来不感兴趣,但为了刷亲密信任度,也就跟着洛娜穿过喧嚣的营地,寻着那呼喊声到了一个布置怪异的大帐篷前。
帐篷外面排着一大条游客队伍,畸形人秀向来是荒野马戏团的主要卖点之一。
马戏团的游客多数是从其它部落来的,荒野很大,自由人很多,多数是旧朋友,旧朋友又带来新朋友,干了活有了钱正好来消遣。也有从城内来的,但马戏团导游只带那些得到认证的马戏团老朋友前来。
不过荒野马戏团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赚钱,没人会跑到荒野来靠表演赚钱。而是要给自由人带来欢乐,给团员们一个营地。因此游客门票收入只是一部分,真正让马戏团维持下去的还是靠干活儿所得的大块肉。
尽管如此,畸形秀的门票钱着实不便宜。两人交了钱,排队等待了好一会,才进了帐篷里,按照游客路线边走边看。在一个义体改造高度发达的世界,能让见多识广的超凡者们都觉得是“畸形人”的存在,那可不是多一只手或多一只脚那么简单。
顾禾时而惊奇,时而厌恶,也有怜悯,真不知道这些展品是怎么走到的这一步。
有多个人连体而成的畸形人,神经末梢都融合起来,已成一体;有整个人与雏形种结合的,被扭曲打造成奇特形象;有只剩下一个脑袋,安装在机遇种身体上的。
原来这些畸形人,都少不了与异种进行形态上的混搭,而不只是人形的义体改造。
但这些畸形人还欢声笑语的,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痛苦与肮脏。
“洛娜,走吧。”顾禾还是不想再看下去,这些畸形秀对他虽然新奇陌生,却没什么乐趣可言。
他不喜欢这种畸形想法,待得越久,看得越多,越是有些不适,有些难受。
洛娜没说什么,带着顾禾匆匆走过剩余的路线,从出口出了畸形人帐篷。
“他们有自己的故事。”在帐篷外面,她这才说道:“好日子马戏团不是那种奴隶马戏团,大块肉不强迫谁,是他们自己选择成为这副样子的。不管是为什么,他们选择以这种畸形示人,你明白吗。”
顾禾顿时沉默下来,看着她,她不久之前,似乎也是一个畸形人。
洛娜好像想要跟他说什么心里话……
“洛娜,我是不太明白。”他坦然地说,“这些畸形人是这样,街狗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能理解一些,但没完全理解。你可以跟我说是怎么回事。”
洛娜眨了眨淡绿的眼眸,却一言不发地走去。
她走向其它摊位与帐篷,玩起了夹公仔机、抛圈、猜魔术等的普通小游戏,有时候赢下奖品,有时候空手而走。
从之前到来好日子马戏团的那刻起,洛娜就想起儿时去骨血区中心游乐园的景象:
五彩缤纷的旋转木马、奇特的哈哈镜、刺激的射击游戏,那些欢呼和尖叫与很多气味混合在一起,那些廉价却可爱的毛毛公仔,她记得还有几只抛球的猕猴,它们抛得很生气,要去打主人,惹得游客们大笑。
在夜晚,灯饰照亮的是父母和大伙儿的笑脸,那些花里胡哨的帐篷,还有糖果的甜味,流连忘返的心情,全都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朦胧却无法忘却的记忆画面。
她父亲罗顿-卢德曾经问过她:“洛娜,你还想去游乐园吗?”
“想!”她不假思索地这么说,那时候的她,可以每天都待在游乐团。
“但游乐园很快就会没有了,有一帮坏蛋要拆掉它。”罗顿-卢德这么说,“你说,我们该不该赶走他们,保住我们的游乐园?”
“该,我也要去!”洛娜就是这样走上的街头,她那时候并不懂那么多。
她只知道,谁要拆掉那个游乐园,谁就是坏蛋,是自己和大伙儿要赶走的坏蛋。
现在,这些记忆与心情就像游乐园里那满地的碎纸彩带,不断被风吹起吹走吹散。
小时候,她又蹦又跳,竭力地想要抓住,但还是被吹走。
之后每一天,洛娜-卢德都在想要抓住,但地上的碎纸彩带,依然在不断减少,减少,哪一天就会全然消亡,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破败凋零的游乐园里,张目四顾,却再也找寻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
这个游乐园,只是个存在于记忆中的遗迹。
但这个遗迹,是她童年的快乐来源,是她的人格基调。
也是使她无法流浪的锁链,就这样把她一直绑在游乐园里面。
“顾禾,谁要拆掉这些荒野部落和马戏团,谁就是坏蛋,我就要赶走他们。”
在一台夹公仔机旁边路上,洛娜忽然停下脚步说了话,让路过的人们只好避开走过,她转头望着顾禾,“但这只是我的想法,我知道,我勉强你了。”
顾禾不由沉默,对着她的眼眸,她不像平时的那个洛娜,她整个人静了下来。
“你是怎么想的,告诉我。”他说道,“我不是读心人,你要说,我才会明白。”
不管是心理医生还是牛郎都不是读心人,人们总把心理医生神化,好像读了几本书学了些专业知识看了些患者就开了天眼,可惜不是这一回事。
“你心里有游乐园吗?”洛娜扫视着周围的繁闹景象,“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东西,如果有人敢碰它,不管对方是谁,都要和对方死磕。”
她顿了顿,“街狗都想过好日子,但这不是关于你自己,是关于放不下的游乐园。把自己变成畸形人,只不过是想以这种方式不去做自己,想要逃避而已。
“可是我发现,我走不出去。游乐园就是我自己,我就这么一个人。”
她仰头望向天空,凝着的双眸不去看他,“顾禾,我只是想……你也能走进这个游乐园,那我们就能一起玩,但是……我们大概不是同一类人。”
“走吧。”洛娜抬步走去,“之前是我莽撞了,去叫上花青,我载你回去寿惠街。”
顾禾望着她在人群中走远,心绪翻腾,不由长叹一口气。
好像……的确,林赛还没有搞砸过吧,那搞事精才能活到现在……
他们每个人,大概都并不是一时的莽撞冲动。
他心中的游乐园不在这个世界,但在这个世界,是不是可以重新建立另一个。
虽然这个新的游乐园,有惊悚主题的部分。
也许吧,也许。
“洛娜。”顾禾追了上去,有番话想对她说很久了,“有个人托我告诉你,你真的好可爱,你要幸福快乐地活下去,那样骨血运动就是胜利了。我也是这么想。”
洛娜顿时停住脚步,转头看看顾禾,一脸面无表情,眼眶微瞪。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同一个乐园嘛。”顾禾拉着她走了去,“我们去找点美食。”
“你……”洛娜更是疑了疑,欲言又止。
只是,她终究没有再说载他回去的话,而是眼眸里多了一点光亮。
顾禾忽然注意到,脑海中控制台的分享者列表里,“分享者:洛娜”似乎有了点变化。他看了看,是亲密信任度,真的提示有在提升,不知道够了没有。
但他此时的心情,却没什么所谓了,只想跟这位朋友去玩玩枪击,玩玩夹公仔。
两人在马戏团营地里走动,渐渐恢复了欢笑,又去奇人戏舞台拉上酒井花青一起去玩,不久就再次走进了畸形人帐篷。
洛娜哈哈大笑,顾禾也很欣赏酒井小姐吓得大惊失色的样子。
在这个游乐园里面,有些是简单的快乐,有些是骇人的惊奇,有些是怪诞与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