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鸢才回到青丘,远远地就看见了元里,忘杊和云若三人,明潭待了许久,元里她是认得的,云若是青丘现任狐仙女帝,便是早晨那位殿上的仙女。
而忘杊她却没见过,当初在明潭忘杊在她昏迷时为她医过,而莫鸢却并不知。
云若见到几人过来,给元里忘杊介绍着:“想必你们之前见过,我还未曾引见,祁堇衾是我青丘数百年在寻的狐仙少帝。”
元里恍然点了点头:“之前就见祁少侠气质不凡,原来是狐仙少帝,历数百年终是寻到了,可喜可贺。”
在明潭时,几人早有交集忘杊也为他治过伤。祁堇衾拱手拜了拜:“在明潭承蒙两位上仙照料,晚辈在此谢过。”忘杊没有言语,只颔首示意。
元里伸手扶了扶祁堇衾,爽朗笑着说不言谢。这种毕恭毕敬的场面,莫鸢向来应付不来,一直默默盯着忘杊,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元里又看到一旁的莫鸢,自宓倾儿身份败露后,元里才忆起自家人那时对年糕的控诉恐是冤情,结果害的年糕惨死莫鸢大病一场,心中很是愧疚,正要与莫鸢说话。
莫鸢正好抬眼与他对视了一眼笑开道:“元里上仙,真巧啊!”莫鸢倒是先招呼了他,看样子并未怪罪他们,元里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应。
莫鸢心里是越看忘杊越熟悉,这种气质风骨好像分明的在哪里见过,她没忍住直接问道:“这位上仙好眼熟啊,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祁堇衾忙介绍道:“这位是蓬莱鹤仙……”
莫鸢一拍脑袋,惊喜道:“忘杊!对对对!蓬莱鹤仙忘杊!我看过他的话本子来着,我就说嘛,竟如此眼熟,这话本子可真会写,与描述别无二致。”
莫鸢感叹片刻停下来,四周却是一片尴尬的静默,每个人脸色都有些奇怪。
小米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丝毫不想和莫鸢这个傻主人扯上关系,只趴在莫鸢肩上默默扶额。
元里和云若有些无奈,祁堇衾欲言又止。
沉默了半晌,正当莫鸢一头雾水的时候,忘杊终于淡淡开口了:“忘杊,‘杊’音‘寻’。”
莫鸢挠挠头讪笑两声:“哈哈啊……这个字念‘寻’啊。抱歉抱歉,我真不知道,毕竟这个字看起来还挺像‘川’,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一定改……”
莫鸢一股脑说完,顿了顿:“话说,话本子里的故事是真的吗?”元里轻咳一声,忘杊转身要离开却异乎寻常的轻声问道:“你看的什么话本子?”
莫鸢一下来了兴趣,跑到忘杊身边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了。祁堇衾默默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云若和元里对视一眼,都有些讶然和担忧,云若想了想拉过元里朝反方向走去。
莫鸢从前在千隐山上,经书典籍没看过几本,却是在双瑟那里看了不少话本子。越是些不知真假的传说杂谈,莫鸢越是看的津津有味。
这位蓬莱鹤仙忘杊,在仙界是极负盛名的仙君,关于他传说被不知哪位编攒成了话本子,其中故事让莫鸢记忆犹新。
“哎哎哎?你的意思是那本《高冷仙君爱上我》是杜撰的?”莫鸢一脸不可置信,自己从前还对其中故事深信不疑,如今却被本人否定了颇有些失落。
小米听完莫鸢激动不已的描述,一脸无趣道:“这种傻白甜的故事只有傻子才会信吧!”
莫鸢抬手拍上肩头的小米,小米一个闪身飞到了祁堇衾的肩上,扮起了鬼脸。
沉默的忘杊忽的开口道:“话本子多是杜撰,现实所感其中未有十之一二。”莫鸢收回目光看着忘杊的脸,还是面无表情,似是对现实发生过的事不愿再多提一句。
但他接着开口淡淡道:“从前也有人曾认错这‘杊’字。”
“忘杊?原来你叫忘杊啊!你看我们的名字加起来正好是‘望穿秋水’……”少女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对这般的缘分感到欣喜不已。
忘杊收回目光,淡淡道:“忘杊,‘杊’音‘寻’。”
“啊……这个字念‘寻’啊。”邱水拎起玉佩看着上面的字,微蹙着眉打量了半晌颇有些失落,小声喃喃道:“分明长得像‘川’字嘛……”
“那忘杊,你是神仙吧?”邱水忽然正色起来,定定的看着忘杊无甚表情的脸。
忘杊轻飘飘的望了她一眼:“你已知我姓名,身份有这么重要吗?……玉佩。”
邱水笑着把玉佩递还给忘杊,一脸笃定的笑着:“你就是神仙对不对?”
此地正处西疆边界,千山负雪,暮云低垂,雪山似远如天际又似近在眼前,纯净又圣洁。
广阔草原一望无垠,让人忘空所有。
初见时忘杊踏着如镜般的河面,衣袂飘飘携绣风飞花临面而来,墨发白衣宛如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
邱水脑海里莫名的浮现了三个字“临江仙”。
忘杊长身而立在邱水身边,把刚刚从河中央救下的小羊羔递过去,却半晌不见她反应。
忘杊未发一声,俯身放下小羊羔转身要走。袖口却被拽住,他转身看去“你是神仙吗?”
邱水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睁着,满是希冀的望着他。忘杊没有说话,拽了拽袖子,谁料邱水抓得更紧,一副绝不让他离开的毅然表情。
忘杊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却隐约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飞身救下了那小羊羔。
下凡云游本不应显露法术,暴露身份,此时却惹上了这一桩大麻烦。
“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飞?”邱水不知何时已抱起小羊羔追问道,她睁着一双杏眼,睫如蝶翼颇有几分西疆少女的风情。
忘杊轻叹一声,既不能在她面前再用术法,也不好暴露身份,那便只好:“你不知道中原的轻功吗?”
忘杊何曾有过这般境地,他心虚的转头避开邱水的目光。
邱水半信半疑的问道:“轻功?”说罢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开心道:“中原的新奇玩意儿可真多!我正想去呢!”
忘杊才松了一口气,邱水又道:“无论如何,你现在是山竹的救命恩人啦!我一定会代小山竹好好报答你!”
“不必……”忘杊来不及拒绝,邱水一手抱住小羊羔山竹,一手牵起了忘杊的衣袖便向前走:“我叫邱水,你呢?”
“……”
“中原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啊?你怎么不说话呢?会轻功的中原侠客都这样吗?”
自两人初见已过去许久了,以忘杊的实力随时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但他却鬼使神差的陪着邱水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没说要去哪,他也没问。
忘杊看着静静抚摸着山竹的邱水,神情温柔娴静。他的神情逐渐染上了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悲悯怜惜,她,知道吗?
邱水突然抬眼,一抹笑意闯入忘杊眼中,他一怔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邱水笑起来,眼神灵动忽闪着:“我们玩个游戏吧!”
忘杊微蹙起眉偏了偏头,一脸不解。
“一人说一个四字词语,对方用结尾的字接下一个,谁接不上来就输了!你敢不敢玩?”邱水挑眉一笑。
“输赢又如何?”忘杊淡淡道。
邱水收起了笑,认真道:“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好不好?”
“有何不可?”
邱水勾唇一笑接道:“可有可无。”
忘杊不为所动:“无中生有。”
“有舍有得。”
“得过且过。”
邱水胸有成竹的接道:“过目不忘!”
忘杊心中骤然一紧,明明“忘”音为首的词语还有那么多,他脑子里却反复的只有,邱水那声雀跃的“望穿秋水”。
“望……”忘杊犹豫着要不要接下去,邱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傻啦!‘望穿秋水’啊!”
邱水指了指忘杊又指了指自己:“望穿,秋水。”
“我不是‘望穿’。”忘杊微微有些窘迫,他才不是傻到“望穿秋水”都想不起来,而是不愿意承认那一刻自己满脑子都是“望穿秋水”。
他至今没有离开邱水,并非有了什么感情,他给自己找了足够充足的理由。
他不过是一个超脱凡世,站在观察者角度想看看一个濒死的凡人怎样度过最后的余生。
忘杊只微微出了神,邱水已经从方才嬉笑的样子沉静下来了,她眼睛亮亮的,眼睫长而翘,整双杏目看起来灵动又多情:“忘杊,你是神仙,长生不死的神仙……”
忘杊心中骤然一惊,他从未做过什么暴露身份的举动,邱水何以如此笃定的说出这些话。
“对不对?”邱水眼中忽然多了什么希冀又悲悯的神情,但也让忘杊松了一口气。
“不……”
“你不要敷衍的否认,愿赌服输。”邱水打断了他。
忘杊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微抬眼直视着邱水的眼睛,神色也是一样不畏不避,丝毫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说是答应你一件事,不是回答你一个问题。”
邱水沉默了半晌,像是在回忆方才的约定。
“更何况,这个问题不是毫无意义吗?”忘杊面无表情,启唇仿佛复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九重天上,悲天悯人。神若在此,岂能称神?”
此言一出便算是委婉的回答了邱水的问题,也劝她不要再问此事。
神明众仙无不高高在上,居于九重天内庇护世人,怜悯众生。能在凡尘俗世里,在她一介凡夫俗子面前怎么可能是神呢?
邱水低垂眉睫,片刻就笑起来:“你说的有理,不过我平生第一次见着如此惊为天人的侠客,以为是临江仙呢。”
忘杊对此等夸赞不为所动,沉默不语。
邱水似是深思熟虑了一般,郑重道:“陪我去趟中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