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
第一场和谈以双方僵持不下的结局告终,天界神仙一众皆认为魔界多心术不正之徒,自古神、仙、妖、人多是心术不正,误入歧途才会堕入魔道。
魔界是为六界公认的邪道,现今魔界要在六界正名,更要天界割让仙岛宝地予魔界是绝无可能。
而魔尊殊言乃是上届魔尊之子,一身文人般风骨傲然立殿上,不卑不亢反驳诸神仙。
自古魔界有几人是堕魔所致?即便是堕魔也是一时,魔界之所以自成一派,多是代代繁衍,魔族之子就一定是极恶之人吗?
自出生起便被冠以魔界恶名,何其不公?魔族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存环境何错之有?
一来二去,双方互不服气。诸神仙只愤愤道一派胡言,拍案停止了和谈。
第一场和谈不欢而散,在此之前殊言本派了宓倾儿前去有无阁交涉,待这边事毕,自己再亲自走一趟。
却没想到,宓倾儿忽然接到夙湮兮失踪的消息,不得已先回了魔界。
夙湮兮是殊言当初授意宓倾儿放出北海的。
他与归海奕相伴的那些年就知晓北海这桩世世代代的心病,夙湮兮一日压在北海底,北海便代代都要耗费精力去镇压他。
这一大患仍在,归海奕就不可能出海,更不可能考虑其他。
殊言设计放出魔兽夙湮兮,又可帮归海奕解决这个麻烦,又能收他为己所用。
只是魔兽原身压在启明山下,被封在海底的只是魂魄,那日仓皇出逃之际,附在了一位跟踪莫鸢的仙官身上,只能带着面具避免以仙官的面目示人,好在仙界众仙官四处云游闭关不在少数,一位仙官失踪并没有引起注意。
但附身本就有危险,魔兽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理智兽性大发,四处破坏。在外游荡可谓危机四伏,若闯下大祸,难免又会被六界认为是魔界的授意,败坏魔界名声。
殊言揉了揉眉心,看来这般规规矩矩的和谈难有成果,那便不必在此浪费口舌,是时候另做打算了。
天界一场和谈不过半日,人间早已半年过去了。
莫彦同小米得知莫鸢已离开魔界后,立刻就去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寻找莫鸢的下落,二人先回了千隐山,又去了北海,明潭。均无莫鸢踪迹。
小米颇为疑惑,照理说莫鸢离开了带有禁制的魔界,自己是能感应到的啊。
莫非她又入了什么禁制之地,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仙界!
小米恍然大悟,对莫彦道:“主人有没有可能不在仙界啊?”
莫彦略一沉思才叹道:“是我疏忽了,以为小鸢定会在那些熟悉的地方。却忽略了人界。”
“是啊,以主人那爱吃爱玩的性子,肯定会自己跑去人间吃喝玩乐啊!”小米一拍大腿,总结道。
莫彦点点头:“那我们速去人界,你再感应感应。”小米应下,二人又往人界赶去。
虞州城内。
莫彦和小米坐在酒楼里,二人愁眉不展。他们到了人界,小米还是未能感应到莫鸢的踪迹。
莫彦心里乱作一团,莫鸢自小在他身边长大,从没有离开他这么久过,况且她体质特殊,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三界之内均无她踪迹,人界寻一小妖无异于大海捞针,若她遇险,自己定难辞其咎。
“那棠离也是虞州第一角儿,竟能在台上出这么大的差错亏我还高价买了那天的票”
隔壁有几人正闲聊,声音毫不收敛。
“你们有所不知啊,那棠离和赵弗将军关系匪浅,近日赵将军领命上了前线,棠离自然魂不守舍,这才出了差错”
“竟是这样?”
八卦那人嘿嘿笑道:“棠离虽为男子,模样可不输青楼头牌啊,饶是那赵将军,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啊”
“我就说,放在以往,这么一个妙人儿,怎么逃得了那钱少爷的魔掌,原来背后有将军撑腰呢。”几人笑着,端起酒杯正欲饮酒。
只听“嘭”的一声,一人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几人一下慌张的站起身,四处张望。
“呵,背后妄议是非,毁人清誉”正从楼上下来的女子,虽身着素色衣裙,略施粉黛但仍挡不住那一股高贵冷艳的气质。
她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下面几人,字字凛然带着肃杀之气:“若我再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把你们舌头割下来喂狗!”几人忙付了银钱落荒而逃。
“章先生!”莫彦一眼认出了楼梯上的冷艳女子,站起身唤道。
章先生也是惊讶在此遇到莫彦,几步走下楼梯来到莫彦身前:“大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莫彦抬手道:“章先生请坐。实不相瞒,我来人界寻师妹莫鸢。”
“莫鸢?可巧了,不久前我正在此见过莫姑娘。”
“真的?先生可知她现在在哪儿?”莫彦一下子重燃了希望,忙追问道。
“莫姑娘与祁少侠同行,往西北去了。”
“西北?”
“我知道了!”小米忽然从桌子上弹起来,惊喜道:“西北岳国,天师府设有禁制,主人若身处禁制中,我是感应不到的!”
莫彦这才幡然醒悟,祁堇衾与莫鸢一道去了有无阁!
他自是清楚祁堇衾与有无阁的恩怨,此番莫鸢恐怕是遭他利用,一来聿怀上神爱徒在六界免不得要有几分薄面,二来恐怕莫鸢的体质秘密已然暴露给他了。
莫彦心中顿时气愤不已,莫鸢生性单纯,恐怕被人利用也不自知。
莫彦一撑桌子,站起身来:“多谢章先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往岳国去!”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瑬盏呢?”此言一出,四下无声。
三人都不语,祁堇衾发现自己看不懂莫鸢了,她比生性单纯还是聪慧机敏都难懂,好像平日里看起来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是她又不是她。
泠柒反应过来,冷笑:“欲向我求瑬盏的是你,怀疑我有没有的也是你,本天师从头至尾可曾说过,我阁中有无瑬盏呢?”
天师不愧是天师,又坐在阁主之位上,说话滴水不漏,让人难以反驳。
莫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懂了,原来有无阁的有无是这个意思啊哈哈哈哈。别那么严肃嘛,我就是随口一说。”
“既然天师还没想好,有什么想要的,又是你拿不到我能拿到的东西来与我换那就等你想好再说吧,今日打扰了,还望天师莫怪。”
莫鸢俯身一拜,又笑着眨眨眼:“下次带莲心酥给你赔罪告辞!”
说罢,拉起祁堇衾就离开了后花园。
“莫鸢,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祁堇衾落后她半步,沉声道。
莫鸢一顿,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嘛。”
莫鸢回过身,悄声道:“试探她一下而已。”
“试探?”祁堇衾觉得从莫鸢嘴里说出这话格外陌生。
莫鸢又笑:“只许她试探我吗?”
祁堇衾顿时了然,方才泠柒要莫鸢一滴眼泪,他还以为莫鸢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想到莫鸢已然对付了过来。
只是泠柒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祁堇衾的视线又回到了莫鸢脸上,莫鸢叹一声道:“有无阁确实厉害啊,不过难以置信这样一位小姑娘竟是阁主。”
“小看他们了,恐怕我们身份早已暴露。”
“那快离开这里吧。”
二人往后花园出口走去,还未走到,荀秣忽然快步跑过来,紧张道:“小鸢,你们快离开这里,小姨,卫苏她要来抓你!”
莫鸢一惊,从前虽都在千隐山,但她与卫苏无甚交集亦互不知彼此身份,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自己却是他们灭族仇人的徒弟,卫苏肯定不会放过她。
只是可怜了狗末末,夹在中间受苦。
“别愣着了,快走吧!”荀秣皱着一张脸,慌张的拉着莫鸢。
莫鸢回身安慰道:“好的,我们这就走,不要被卫苏发现是你放走我们的啊。狗末末,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荀秣头如捣蒜:“走这边,侧门出去。”
荀秣拉着莫鸢在前面快步走着,祁堇衾面色冷峻的跟在后面。
荀秣一边走着,一边对祁堇衾道:“我暂且把小鸢交给你照顾,若她有什么闪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祁堇衾冷哼一声:“哼,不劳你费心,我自会护莫鸢周全。”
来到侧门,荀秣叮嘱道:“对了,可千万避开苍山那边,两国可能要开战了。”
莫鸢和祁堇衾对视一眼,章先生嘱咐了二人传递消息,这战场是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了。
但是荀秣这边,莫鸢应下:“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你快回去吧。”
荀秣眼神逐渐暗淡下来,他低头望了望地面喃喃道:“小鸢,你若得空,便也再回千隐山看看吧”
莫鸢再听到千隐山,心中仿佛被撞了一下,又酸又涩,她哑着嗓子说:“好。”
“我恐怕再难有机会回去了,现在山上只有双瑟,她也一定很想你”
荀秣顿了顿,苦笑了一下:“石榴想必都让她一个人吃了。可不能这么便宜她啊,那株石榴我们一起浇过水的”
“好,待这边事毕,我就回去。”莫鸢笑着点点头,顺势低下,她抽了抽鼻子,压抑住那股仿佛摁在她心尖的酸楚。
“说完了吗?再不走来不及了!”祁堇衾不耐烦地拉住莫鸢离开。
莫鸢挥手对荀秣喊道:“照顾好自己啊狗末末!”
荀秣双手放在嘴边喊道:“你也是!我一定会找机会回山看你们的!”
走远后,莫鸢回头,看见荀秣像个孩子一样,用双袖胡乱的抹着眼泪。
二人离开天师府就往战场赶去,祁堇衾虽在关老太太那里回绝了,但他毕竟也曾是岳国子民,实是嘴上不愿承认,还是心系岳国。
章先生的委托倒成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莫鸢觉得颇奇怪,她与祁堇衾二人撞破了崔弋的真实身份,按他那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性子,应是把二人除之而后快。
但荀秣明目张胆的擅闯地牢,祁堇衾轻易出逃,他竟一直未露面。
这个崔弋行事诡异,实是令莫鸢百思而不得其解。
苍山战场似是已战平一场。
章先生是赵弗将军的挚友,受人之托关照其动向,又一同来西北亦是友人之友。
而关越其人,义薄云天,令人敬佩,还是祁堇衾故国的将军。双方都算是点头之交。
如今二人就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莫鸢作为中立方,又不愿看到任何一位受伤有什么意外。但他们立场相对,实是万般无奈。
世上又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呢?只是立场不同,利益相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