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间。
一辆马车在眼前停下,帘子拉开,露出一张中年国字脸。
“见过县尉大人!”
找赵平安来的那两差人急忙见礼。
县尉不悦的道:“范大范二,你兄弟二人何故耽搁来晚?”
“只因……”两人有些尴尬又慌张。
赵平安干脆替他们接口道:“赵平安见过大人,只因未准备雨具,又遇到大雨阻路,来晚了。”
“你就是赵平安,哼,晚了,本官哪来如此多的时间等你。”
言罢不等回应,县尉大人自顾放下帘子,马车于雨中远去。
要说问号,脑壳里的确很多个了。
不过赵平安暂时不忙着凌乱,考虑着县尉的神态和举止。
忽然听到个粗狂的声音:“奶奶的,怎么现在才来,老子这边有急事找你,结果这么晚,现在尸体拉走,现场没了一半,县尉也生气了。”
只见从大宅里出来了个身形犹如宝塔的大汉,若把他剃为一光头,该是活脱脱的鲁智深造型。
“见过刘都头。”
范家兄弟再次见礼。
赵平安刻意走前些,跟着见礼时,注意到范家兄弟抱拳的手型,和面对县尉时不同。
他们两人见县尉是防御甚至排斥的肢体语言。
但见这个相当于刑侦大队长的刘都头,则是自己人的姿态。
刘都头冷着脸,相当严肃转身又进去了:“赵平安跟进来,即使没了现场你也来看一下,然后说你的想法。”
“怎么我和你很熟吗?”
这句当然只能在心里。
事实上赵平安有些不妙的感觉,像是要踩坑的节奏。
“说话啊书生,在这需要你个机灵鬼出主意时,你却脸色如此诡异,是何道理?”
刘蒙一边走,又伸手来眼前一晃。
“感谢刘头第一时间想到在下,在下会尽其所能提供帮助。”
赵平安继续不动声色,分析着这身体和他的际遇。
进入庄园后赵平安刻意走的很慢,尽量观察。
某个时候停下,仰头看着廊檐上方的一串风铃,赵平安忽然问,“刘头应该认识那嫌疑人,且关系不错?”
范家兄弟险些吓的跳起来,惊诧的相视一眼,寻思这事他如何得知的?
刘蒙也眯起眼睛盯着,暂时不说话。
那个之前脾气大的范二低声道:“感情他整天戴着面具不是装神弄鬼,而是真的通鬼神?”
范大低声道:“鬼神之说是骗人的,要我看,他只是聪明会算计。”
赵平安接着道:“县尉的语气,意味着听说过我的名字,且姿态非常防御,于是在下还有感觉,此番的案子上,县尉持有和刘头相反的意见?”
刘蒙色变,猛的把眼睛瞪得犹如铜铃,盯着范家兄弟,像是在说你这两龟儿子竟敢私下嚼舌!
范大范二不禁急的摊手,表示我们真的没有说过。
根据他们的反应,赵平安更进一步的道:“估摸着县衙重视读书人意见,哪怕说错了也没事。而刘头是县尉的直接下属,粗人说错了容易砸饭碗。于是急着找我来,其实想借我的口,反对县尉观点?”
刘蒙被惊的跳了起来,原本是忽悠他来踩个小坑,却哪能想到这书生恐怖如斯,犹如换了个人,竟尼玛一副鬼神上身的样子?
“确定了,他真能通鬼神。”范二半张着嘴巴。
但范大仍旧固执,凑近弟弟耳语道:“鬼神是假的,他神算而已,你我一娘所出,但你的弱智令为兄汗颜。”
迟疑少顷,刘蒙只得道:“也不是说真的让你来踩坑,而是这事真有蹊跷,你是读书人,主意多,帮老子观察一下提供点意见,否则恐怕要有人冤死!”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北宋不涉及核心利益的时候,读书人不怕官,越大的官越不怕。没记错的话,这个年景里京城的随便一个太学生,能把副宰相欧阳修骂的不敢出门。
但是没有官身的读书人,却绝对应该小心刘蒙这类基层“现管”,吏这个角色在宋代很神奇,水比较深。
心有所思间,路过堂屋。
大屋内正有一中年妇人拿着手绢哭泣,即使眼睛肿的厉害,也端的是好一个美妇人,三十左右年纪,鹅蛋脸,两道细弯眉修的精致。
还有一颇有气度的中年男人,把妇人挽过来怀里安慰。
“这手……”
赵平安发现,挽来的时候妇人的肩微抽搐了一下。
中年男人看小赵一眼不在意,又看着刘蒙道:“小女不幸遇害,朱某方寸已乱,怠慢处见谅,刘头公务在身自便就是,赎朱某无法陪同,若有需要自行知会下人。”
“朱大官人太客气了。”
刘蒙看着霸道,却对这朱大官人比较谨慎的样子。
跟着发现赵平安始终注视着朱家两口子,眼神直接又不礼貌。
朱大官人立即不悦,瞪了赵平安一眼,质问刘蒙:“还没请问你身边这位是!”
刘蒙赶紧道:“这乃读书人,为人聪明主意多,此番案情似乎蹊跷处颇多,特意请他来观察,希望能最快找到真凶,为您家闺女找回公道。”
说完,刘蒙强拉着赵平安往外走,“先跟我去查看小娘子闺房。”
出来往后院方向走了一段。
赵平安忽然停下,神色古怪了起来,“刘头应该立即回去堂屋,以‘赔礼道歉’名誉和朱大官人扯犊子。”
“这……”
刘蒙不知这书生葫芦里卖什么药丸。
赵平安道:“这很重要。一定找借口把朱大官人引开,让朱夫人落单。你要是关心真像,就要让我有机会和朱家夫人单独说话。”
刘蒙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想干什么?朱家财雄势大,不是好惹的。之前有消息,他家还要和县尉家结亲。”
始终观察刘蒙微表情的赵平安松了口气。
感觉这个鲁莽大汉倒是很真实,像是想要案情真相。
如果发现这货收了钱,要于死了人的案子里搞什么猫腻的话,赵平安就该果断想法跑路了。
“我坚持观点,如果你想要真相,就照我的方法来。”赵平安道。
“行,但你个书生最好不要把老子害死。”
刘蒙转身去了堂屋方向。
赵平安则去了闺房现场,记住尽可能多的细节,生怕忘记,还拿出随身小本本记录。
差不多折返来堂屋,现在的确只有眼睛红肿的朱夫人在。
赵平安抓紧时间,直接走进去以非常不礼貌的目光看着她,全方位目测。
此种相当不自重的形势,把范家兄弟惊的跳起来,因为朱大官人真不是好惹的主。
朱夫人也被惊到了,不知这漂亮的小书生这般放肆的瞅着是何用意?
赵平安忽然快语道:“我注意到刚刚朱大官人挽来时,夫人肩膀不经意抽搐了一下。那不是哭泣带来的,是被挽肩后的下意识反应。”
朱夫人不哭了,疑惑又惊讶的半张着嘴巴。
赵平安接着道:“若是不熟的人模肩,那反应就是对的。但几十年的夫妻间出现这状态不正常,是夫人对他有防备,甚至是害怕他的表现。”
“闭嘴……区区书生,你根本不了解这家里的事。”
朱夫人猛的站了起来,呼吸显得越来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