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着点心盒的左旻微微侧头,有些不明白在这须臾之间,他怎么就被当成盗贼了,还是点心盗贼?他不过是路过此处,见放在马车边沿上的点心盒要掉下来,自己顺手扶了一扶,怎么着他都只能算一个好心的过路人吧……
“小姑娘……”他试图解释。
林祗繁一蹦三丈远,牙齿打颤不妨碍她撂狠话:“你……你敢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林景桐,林家大小姐!”
林祗繁仔细在脑袋中想了想她知道的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没错,林景桐,就是你了。
听了这话,左旻来了兴趣,他稍一挑眉,气定神闲地说:“哦?是那个林家吗?”
“没错,就是那个林家!”她哪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林家,京城里还有其他林家吗?管他的,有用就行。
“可你既然是林家大小姐,为何一人在这里,衣服还……”千金小姐身旁不可能无人在侧,衣衫更要一尘不染,行事做派另有讲究,这小丫头行为举止怪异,绝非是林家女眷。
看着眼前黑衣男子的眼睛,林祗繁感觉自己都快被看穿了,她本来撒谎本领就拙劣,再遇上这种人精,她心虚呀,但没关系,她嘴硬。
“本小姐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要你管。”大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林祗繁大概不知道此时她的表情到底有多精彩,一时是一骗到底的果敢,一时又变成了谎言要被戳穿的恐慌,时不时还带着点狡黠的得意,左旻不打算拆穿她,看着她变化多端的脸,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位还在书房哼哧哼哧准备挑灯夜读的表弟,他就不曾这样任性生动过。
左旻耸了耸肩,准备离开,只听“哐啷”一声,点心盒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点心也随之滚了出来。啊,忘了手里还有个点心盒子……
她的金丝糯米卷,枣泥软饼,芋头酥,豆粉马蹄糕,林祗繁心痛地看着她的晚餐,她嫌弃是一回事,可没东西填饱肚子又是另一回事。
林祗繁无声地吐出了她唯一会的脏话,借此抒发她的愤怒,想到自己就算是在那几年过得再艰难也并没有饿过肚子,谁知道来到这个破地方,吃个点心都能遇着贼人,她也太惨了。
因为一盒点心,一下触发了林祗繁那根伤心神经,她直接瘫倒在那些点心面前崩溃大哭起来,不知道是哭点心,还是哭咕咕叫的肚子,或是无处吃饭的自己。
就为了这些个点心就如此伤心?左旻被林祗繁伤心的反应吓到,有些不知所措,他最不会应对这种事了,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安慰话:“别哭了小姑娘,我给你赔礼,是我的不是。”说着便拱手行礼。
“哇——”林祗繁想到那句经典台词“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小妹妹,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些银两,够你买十盒点心了。”左旻说着便从钱袋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呜……”哇,好心动啊,这小子果然是个有钱人,就是不知道在这个时代,一百两到底价值几何。
“怎么还哭啊……那不如我现在给你找些点心来。”说着就要出发。
“你回来。”
林祗繁拉住男人的衣角。
看来是不愿他奔波麻烦,左旻瞧着仍在啜泣的林祗繁,心生怜意,这小女孩刚才装得那么凶,现在看来心却是软的。
只见女孩向他伸出一只手,望着这只瘦弱的手,左旻立刻拿了三张百两银票放到女孩手中,却见女孩摇摇头。
左旻柔声对她说:“这是你应得的,是我摔了你的点心盒子。”
林祗繁明白了。
这古代男人,啧。
林祗繁将银票收到自己的锦囊中,又对左旻晃了晃手,她仿佛看见左旻脑袋上长出了一排的问号。
“你说你要给我找吃的,你要留下凭据,也就是抵押,若空口无凭,你跑了一去不回怎么办。”她可没逼着他去帮她带吃的,是他自己说的,既然都允诺了,那就不能怪她了。
左旻语塞,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像是一股气缠在喉咙里,让他咽也不是,吐也吐不出来。很久之后,林祗繁告诉他,那感觉叫作“无语”,他认为十分贴切。
像是做了很大的内心挣扎,左旻叹了叹气,说:“那刚才的三百两就当作抵押吧。”
谁知道被林祗繁无情拒绝,“不行!这点钱一看就对你没什么威慑力。”一边说着,一边在左旻身上来回扫视,忽然瞧见他腰间配了一枚墨玉玉佩,天色渐晚,他又穿黑衣服,不仔细瞧根本注意不到。
林祗繁眼疾手快,趁其不备,一把将那玉佩拽在手中,笑得明朗。
“这便算你的凭证啦。”
这到底是谁更像盗贼一点?
左旻发觉今天的自己耐心极高,摆摆手,说道:“罢了,等我拿来点心你定要还我。”
“当然,谁会贪你的东西不成?”
正要再出发时,左旻又被喊住了,他心里有了怒气,努力压制才开口问道:“又做什么……”
“我不要点心,你弄些正经菜肴来。”既然有得选,那她干嘛还要吃点心啊,肥鸡肥鸭我来了!
这人怎么如此善变,刚才还为没吃上点心大哭,现在却要吃起菜来。
心中虽有不解,左旻却懒得再与她说嘴,只想早点了结此事,遂而将自己的马唤来,奔赴而去。
等左旻走远了,林家的小厮马夫姗姗来迟,望着地上的点心,又看了看满脸笑容的林祗繁,纵然满腹疑问,他们却没有多说一句。
林祗繁又从自己随身的锦囊里拿出一些碎银,她实在不知道这是多少钱,便笑着递给那几个小厮,说道:“你们也着实辛苦,这有点钱,大家拿去吃些酒。”
为首的小厮名为路林,上前说道:“刚才就接了小姐的赏,如今怎么又让姑娘破费呢。”
哪有嫌钱多的,林祗繁笑着说:“这原也是小姐们的意思,让你们好好吃些酒菜,回程才能打起精神,你们若不接倒让我难办。”
听了此话,路林忙去接了过来。
“听说这白家就有专门负责咱们这些人的伙食的地方,多加些银子,让他们添些菜色,你们也吃得好些。”
小厮马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心里当然是想喝酒吃肉,可是只留祗繁姑娘一人在马车里,是否有些不妥啊。
林祗繁瞧出了他们的顾虑,立刻打包票,“大家完全不用顾及我,我待在马车里不去别的地方,这里是白家所管,不会有什么危险,尽管放心就是。”若那人回来被这些人看到,那她才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路林见林祗繁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又谢了她的体恤后方率领其余人去往白府偏门。
而此时的左旻则在白家厨房里将银子递给管厨房的鲁妈妈,托她为自己准备一个食盒。
这位左家少爷是自家大少爷的好友,一直出手阔绰,待人也十分和气,言语中从不低看他们这些人,如今既是他拜托的事,自是无有不依的。
鲁妈妈将银钱还给左旻,搓搓手,说道:“左少爷平日里的恩惠我们都记着,不过是一个食盒,我这个老婆子还给得起。”
左旻没有接钱,回道:“这食盒若是我的,我自然领妈妈的情,只是这食盒是我要给别人的,这钱鲁妈妈你就安心拿着。”
若是给家里的,他左家的厨娘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怎会来白家拿东西来尝?若是外头的友人,他们男的在一处总是离不了酒的,可刚才左少爷特意要了青梅蜜饯与泉水兑的青梅露,还说不必做太多,但菜要精致些,莫不是……
鲁妈妈自觉心领神会,拿了银钱就去亲自备菜,一边为左家少爷高兴,一边又为自家大少爷犯愁。
大少爷呀,你唯一的好友都有了那心上人,你的春天可啥时候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