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秋晟的注视中,少女抓住风扇的支架,搬起了它。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秋晟心中焦急,但什么也不能做,还得乖乖给少女让路。
不出他的预料,搬着风扇的少女完全丧失了判断距离的能力,撞到了门框上,好在风扇在前面,受到撞击的是风扇。
少女放下风扇,伸手摸了摸门框,拿起风扇继续走。
秋晟紧跟在她后面,风扇是放在地上的款式,全拉开的话,和少女一般高,重量自然不用多说。少女走得摇摇晃晃,秋晟伸长手,紧盯着风扇,随时做好隐蔽支援的准备。
好在有惊无险,少女平安到达了客厅。
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少女还要把风扇拿回去,秋晟一阵头疼。
少女在墙上摸到插座,拿着插头尝试插入,插孔狭窄,少女尝试了十多秒,才插了进去。
她打开风扇开关,又将风扇移动到沙发前,爬到沙发上调试风扇。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吹上了热风。
她安宁下来,秋晟坐在风扇后面,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他想,换做是他,绝对懒得搬风扇,直接去房间里吹不就好了。
少女为什么一定要把风扇拿出来?是为了听电视?还是说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然后因为固执,就算明白了事情的难度也要做完?
他往旁边挪了挪,换到凉快的地砖上。
……
躺在沙发上,夏幽幽感受从脚下吹来的风,那风虽然猛烈,但效果微弱,热天里,风也是热风。
她想,今天晚上说什么也要开空调了。
她不是不喜欢空调,或是不习惯空调里的空气,她只是不喜欢空调的声音。
不知道多少次,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空调突然发出一阵空洞的水流声或是吹息声,每当这时,她就会猛地惊醒,惶惶不得入睡。
那声音太诡异,太吓人,就算她告诉自己那是空调的声音,她也无法安心。
与之相比,这还能接受的炎热就不算什么了。
对了,昨晚洗的衣服还没有拿出来晒。
她走到洗衣机前,取出搅成一团的衣服,仔细的分开,撑上衣架,挂到窗户外面去。
阳台上面有两个晾衣杆,只有下雨会用。她喜欢晒过太阳的衣服的味道。阳台外的晾衣杆她能摸到,能准确的挂上衣服,而阳台上面的晾衣杆,她一点儿摸不到,经常以为挂上去了,衣服却掉了下来。
最后一件衣服是睡裙,她走到对面的柜子前,翻出一个塑料夹,把睡裙夹在衣架上,这样的话,衣服就不会飘落了。
晾上睡裙,她想到昨天的事。
楼下阿姨说的大学生,到底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男生呢?
她对那个男生很有印象,她和爸妈一起,练习使用盲杖的时候,经常遇到他,爸爸还和对方聊过几次。
她还可以回想到那个人的声音。
拉上窗帘,她回到沙发上,凉席因为她离开了一会儿变凉了,她希望凉席能这么一直凉着。
电视里传来宠物饲料的广告声,她拉了拉裙子,让风从下面吹上来。
她想到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她的视力开始剧烈恶化的时候,爸爸给她办理了休学。刚开始,学校里的老师还有同学经常上门,随着时间流逝,老师来的次数少了,同学里除了丽丽和莎莎,别的再也不来了。
她接近全盲的时候,老师再也不来了,只有丽丽和莎莎说,会一直陪着她。她很感动,所以就算她们在次卧的电脑里,玩那些她既听不见,也瞧不清的游戏,她也尽力融入进去。
她问两个好友,让她们描述游戏的画面给她听,这样她就能“看见”。两个好友描述得十分简陋,她竭力运用想象还原。
一次,两次……,她努力融入进去,但不管是游戏,还是别的方面,她都很难接上话题。她看不到她们说的美丽裙子,她没体验过她们说的小吃店,学校的事情她更是一点儿插不上嘴。
丽丽和莎莎好像也觉得尴尬,不太聊天了,只是打打游戏,说说游戏。
再后来,她们来的次数少了,也更沉默了。
某一天,她们说:
“我家买了电脑,不过宽带还没弄,下周去我家玩吧。”
“那太好了。”
“我们明天干什么?”
“去骑车吧。”
她们沉默下来,夏幽幽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们是在看她。她从两人的话语里猜到了结果,她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周围只有鼠标点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们又说话了:
“那以后还来吗?”
“就不来了。”
又是一阵安静的鼠标点击声,随后椅子拉动的声音响起,是她们离开了电脑前。
“幽幽,我们走了。”她们说。
“嗯。”夏幽幽点点头。
“我们要上补习班,以后可能过来得少了。”
“嗯。”夏幽幽点点头。
她听到两人和妈妈告别,大门关上的声音紧跟着大门打开的声音。
她坐在床上,想,丽丽和莎莎为什么最后要说那样的话呢?她们聊天的时候,说买了电脑,以后就不来自己家玩电脑了,为什么后面还要和自己再说一遍,还换了补习班做理由?
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流下,她只是看不见,不是听不见了啊。
她感觉自己消失了,是的,她之前时常想,她身边是一片黑雾,是别人都从她身边离开了,但有没有可能,其实离开的是她呢?
地上裂开了一道口子,她落进去了,落入了无光的地底,她在地上的身体消失了。
她恐惧了许多天,每天晚上拉着妈妈一起睡,就是妈妈起来上厕所,她也要跟着一起,她不想消失,落入到地底去。
某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爸爸妈妈坐在电脑前聊天,说有了新女儿,要离开这个城市,然后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喊了她的名字,说因为工作调动,以后不来了。
她猛地惊醒,浑身是汗,她的眼前是一片黑,一如无光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