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故梦便坐上了马车,同叶轻笺离开了赵家府邸。
朱赖在前驱赶马儿,故梦撩开帘子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江南风景,两眼放了空。
“不和赵烟烟告别吗?”叶轻笺为她披上了间薄衣。
故梦也想过,但她未那样做:“离别最是伤感,不想见得。”
大约是不舍吧,她已经很久没有交过朋友了。
马车缓缓驶过高山流水,一个时辰后到达一片深入老林的竹林之中。
“驴……”,马车停靠,朱赖略有些尖细的声音从轿撵外头传来:“皇上,到了。”
叶轻笺闭了闭眼睛,他多想让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马车可以永远安安稳稳行走在荒野山村间,哪怕多半个时辰也好。人生从未有一条路直白到黑,险阻磨难,总能迫使他们驻停脚步。
叶轻笺塞到故梦怀里一个钱袋:“留些细软拿着,莫要亏待自己,前方五百米处便是白若远他们安生之所,你去找他吧。呆在他身边,好过在我身边闷闷不乐。”
故梦呆滞的望着他,这是这两里她第一次直视叶轻笺,不带任何伤心愤恨。
这两年间她没有一天不恨叶轻笺,恨他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所以无论叶轻笺待她怎样好,她始终冷漠待之,她在折磨叶轻笺,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呢。事已至此,他们无法做到从前过往种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唯有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日后之事暂且搁置。
“谢谢。”
叶轻笺笑了下,强行扯开的嘴角显得那个笑比哭还要难看:“故姐,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有我自己的苦衷,你信不得我,这般折磨你自己,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有放你自由,我又很怕,自此你我两不相欠,此生不愿见到我。”
故梦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敢保证什么,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我不会忘了你的。”
无论如何,孩子在,情分也在,十多年情分又岂是一朝可以抹掉干净的。她忘不掉叶轻笺,却也无法接受他。
叶轻笺松了口气,恍然如梦般的抱着故梦笑:“故姐,我好爱你,我不愿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强求无果,我宁愿放你自由。”
故梦眨了下发酸的眼睛,脖颈间隐约感觉到湿润的凉意,她征愣住了。
因为叶轻笺竟然哭了。
她还从未见到过叶轻笺落泪,心被揪起,她多想像从前那般安稳叶轻笺一番,将人搂在怀里唤他一声“阿笺”。但现在她做不到了。
两颗心都在承受锥心之痛,却无人说一句话,或者挽留也好。他们都在默默承受,强迫自己不要在乎。
须臾,叶轻笺吸了口凉气,抬了头,却没有去看故梦,而是伸出右手来,“我可以,摸摸他吗?”
故梦点点头,挺了挺肚子。
叶轻笺红着眼眶,骨节分明的右手颤颤巍巍的落在了故梦小腹上。
他感受到鼓起来的那块儿地方,想到这里面一点点长起来的是故梦和他的血脉,他就忍不住热血沸腾,声音发颤:“肚子,鼓了。”
故梦眼神复杂的点点头:“已经三个月了,再过一两个月孩子便会动了。”
叶轻笺两眼放着光:“真的吗?”
“嗯。”
二人说了会儿话,叶轻笺像个无知的孩子问东问西,故梦总会耐着性子回答他。
末了,东方烈阳冉冉升到半空,叶轻笺知道时间到了,他嘴唇蠕动好几下,所有的话憋在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故梦已经下了马车,望了望轿撵里的叶轻笺,轻声说了句:“保重。”
她转身,迎着一片骄阳光阴,义无反顾走向了丛林深处。
叶轻笺没敢出来与故梦最后说一句告别,他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目送故梦。他怕,怕忍不住反悔,不管不顾将人掳走。
但他不能!
风起叶落,竹叶在天空上方“簌簌”作响。
朱赖在旁等了又等,未敢上前催促。
许久,叶轻笺撩开轿撵帘子,悲戚一声:“故姐,你别忘了我。”
回答他的,唯有瑟瑟凉风。
故梦全身冰凉,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去向何地,只能凭着身体本能踏步前行。
不远处便是一排二楼高的竹园,深山雾气中,晨起雾气缭绕在上半空久久不曾散去。
门口守着两个着蓝衣的守门人,老远看到故梦渐近,立马拔剑呵斥:“来人是谁?”
故梦敛了神色,淡声道:“半弥教故梦。”
两个守卫互相看了眼,即便听过故梦威名,但未见过真人,未敢拿主意。二人交头接耳一番,便决定派去其中一个人通风报信。
故梦也不急,她站了会儿,便觉得累,蹲下也不对,只好忍着不适等候。
这两个人她从未未在半弥教见过,应是新加入白若远阵营的。
半弥教曾经那些兄弟姐妹们,能有几人尚存呢。
叶轻笺一早便知晓白若远一众人藏身之所,为何不派人将其一网打尽,反而任由滋长,留下一虽是可能爆炸的火药在江南。
顾念旧情?
不太可能。
故梦想不明白。
须臾,那人通报后,白若远便从屋里跑来,见到故梦那一刻,他的笑容溢满了整张脸:“小梦。”
来人将她重重拥进怀里,勒住她后背的力道之大,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兄……你先放开我。”
白若远依言放开她,向二位年轻人介绍:“这是故梦,也算是你们的师姐了。”
二人立马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师姐。”
故梦莞尔一笑,便和白若远走进院中。
这里居住的人多半是男人,院子里放了很多练武用的器具。
故梦不动声色观察一番,问道:“师兄,除了你,同门还有人幸存吗?”
“有的。只是未在江南,分布各地,还未回来。”白若远回道。
竹屋简单整洁,一张长桌和一排桌椅,应是平时用来商量大事的地方。
故梦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见到白若远正为她沏茶,连忙阻止道:“师兄,我喝温水就好,不要放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