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面是在云景嫣病房外的会客室里，云景嫣的话是，有她这个高危病人在，他们总会顾忌一点，不会开打的。

钱子墨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或许是因为这种不知道，当顾肃推门而入，她只有面无表情。

顾肃的表情，爱她更冷十分。

两个人站在房间里，相对无言，气氛沉闷僵硬，好像要凝固了一样，令人尴尬不已。

最后还是钱子墨开了口，问道：“你……喝点什么？咖啡要吗？”

“不用了。”顾肃只有一句话。

钱子墨倒咖啡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倒了两杯放在桌上。顾肃瞥了一眼，眉头不觉紧了：“黑咖？”

当年她可是只喝卡布奇诺跟拿铁的人，咖啡味稍微浓重一点就睡不着。

“你什么时候居然喝起黑咖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只喝黑咖，这些年来太想念了，明知道所有的念想都已经成了奢望，还是忍不住将他的习惯学过来，好像这样他就能陪在身边。

不过，这些话是死都不能说的。钱子墨抿了一口黑咖，尝到满嘴的苦涩：“就这几年。”

这几年她不是过得很好吗？为什么会染上喝黑咖这种不健康的生活习惯？顾肃暗自攒眉，转了话题说：“云景嫣让我们谈谈。”

钱子墨点头，问道：“爱德华说，你调查我？”

顾肃点了头：“五年前，你为什么离开？”

“害怕结婚，而且发现经过那么多事，没有那么爱你了，所以就离开了。”钱子墨平静地说：“顾肃，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不想？不爱？”顾肃笑了一声，比怒吼还生气：“钱子墨，就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你就不告而别？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就像你曾经对我的那样。”钱子墨残忍地指出：“想起来了就来，不喜欢了就走，永远都会因为其他女人而离开。不重视，不爱，不想，就是这么简单。”

“你……”顾肃咬牙，这个女人，永远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火，永远能一句话就击溃他的自制力！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云景嫣的病房……

顾肃闭上眼深呼吸，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钱子墨，孩子呢？”

他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钱子墨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好像在惊讶他的明知故问：“我既然不会跟你结婚，还留着孩子干什么？顾肃，五年前我才二十三岁，青春正好，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你觉得我会让自己成为单亲妈妈吗？”

她的意思是……顾肃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中怒火熊熊：“钱子墨，你竟然敢杀了我的孩子！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一瞬间，钱子墨好像回到六年前两人刚认识的那一天，在阴差阳错里她听到的那句话。

“做掉。”

她的目光迷离而怔忡，好像陷进了往事里不可自拔，顾肃原本扬起的手蓦地停住，再也打不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云景嫣的病房里传来尖锐的仪器呼叫声，两个人同时一怔。

云景嫣……要撑不住了。

云景嫣走得很安详。

她从白天安排完钱子墨跟顾肃的谈话以后，就一直在昏睡。等仪器开始示警，所有人都围在了她床边。云景嫣一一跟他们告别，对每一个人嘱托。

她对钱子墨说：“不要回来了，快走吧。”

对顾肃说：“不要伤害她，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对楚昊说：“重新开始。”

最后，她问：“囡囡呢？”

“二姐，囡囡在这里。”云景荣将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牵出来。

钱子墨在泪眼朦胧里看去，只觉得女孩的样子跟云景嫣惊人地相似，只是脸色苍白，而且瘦得不像正常人。

这是……

“囡囡，过来。”云景嫣艰难地握住女孩的手，对钱子墨一笑：“子墨，你还没见过吧？这是……我的女儿，名叫云……云梦泽，小名叫……囡囡。囡囡，叫……叫子墨阿姨。”

囡囡看着她，怯怯地叫道：“子墨阿姨。”

果然是云景嫣的女儿，只是为什么不受云家人跟楚昊的喜欢？从她走进来开始，大家都没有看她一眼。

“囡囡乖。”钱子墨急忙将她牵在手里。

“好了……”云景嫣放松地一笑，握着楚昊的手说：“昊，我爱你，请你……继续……幸……”

而福字还没说出口，她的手已经软软地垂下。

“小嫣！”

“二姐！”

“景嫣姐！”

一时间房内哭成一团，云景曼几乎晕倒，云景荣旧病复发，而钱子墨也控制不住痛哭出声。当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怀里。

钱子墨知道不该的，可是失去好友的痛苦实在无法独自撑过。

就当然是妹妹依靠哥哥吧。她想。

“好了，别哭了。”作为云景嫣的丈夫，楚昊一直很冷静，除了云景嫣去世时喊了一声之外，他既没有哭也没有叫：“你们先出去吧，我帮她换衣服。”

他说的在理，所有的人都退到了外面的会客厅里。但是二十分钟过去，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好！”顾肃跟云景曼忽然反应过来了，冲进病房里。钱子墨也猜到了发生什么，所以冲进去之后她立刻捂住了囡囡的眼睛。

楚昊……自杀了，在病床上紧紧地抱住云景嫣，然后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这……”钱子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不断地流泪。

“好了。”顾肃站在她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强迫地带着她往前走：“不要看，不要想，跟我走。”

钱子墨心里一片茫然，只能不断地跟他走。顾肃只觉得自己的掌心不一会儿就湿润了，泪水果然是咸的，不断地侵蚀着他的心，让他的心好痛。

“小姐。”刚走出电梯，爱德华就着急地迎了上来，彬彬有礼地将钱子墨抢走了：“顾先生，感谢你对我们小姐的照顾，现在请将小姐交还鄙人照顾。”

钱子墨几乎心力交瘁，一直以来云景嫣对她来说就像是姐姐一样，始终照顾她的情绪，引导她的行动。

钱子墨一直希望她能幸福，但是命运却是如此残忍，执着地多去云景嫣的生命，而且楚昊也随之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