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八月十五,秋天已然到来,只是这京城仍然有着夏日的喧嚣与热闹,唢呐声从街头响到巷尾,不管男女老少都站在街头张望着,迎亲队伍盛大壮观,还时不时撒着金箔,这捡一些回去,也能让一家人吃一顿好的了。
梅丞相的嫡女与当今太子爷喜结连理,从婚事定下那一刻就是佳话,梅小姐明眸善睐,又通诗书,是少见的美人,而太子十六岁上战场杀敌,文武双全不说,还是中宫所出,身份尊贵。二人在宴会上一眼定情的故事不知道翻了多少翻,被无数的佳人所羡。
“这才是真正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啊。”
可是丞相府却乱了套,昨日不知怎么,小姐开始胡言乱语,抱着丞相就是一顿哭,还嘟囔着什么还魂,老天有眼,老爷差点将她从府里扔了出去。
可作为当事人,我是真的未反应过来,明明一开始身侧还睡着我的夫君,结果一醒来,夫君不在不说,自己去世了的老爹拉着我告诉我我要成亲了。
他还差点以为我那句我已经成亲了而对我大打出手,多亏了大哥一眼看出我没睡醒。
“你去看看小姐?”
“你去你去!”
两个丫鬟在我房门口推推搡搡的,都小心翼翼的往里望着,却没人敢踏进来。
“嘶。”
我望着铜镜中笨手笨脚为我戴凤冠的娘,“娘,你勾着我头发了。”
她一脸窘迫,“这样不对吗?”
“这一看就不对啊。”大哥凑上前,虽然也琢磨不懂,只是感叹着,“大哥还没成家,你这个丫头就嫁人了。”
“你起开,挡着我了。”娘一把推开他,“你能不能去你爹那边,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娘你自己都搞不好,到时候误吉时了。”
“我今天不想打你,你麻溜的出去。”娘头都不抬,语气却是咬牙切齿。
“我走我走!”
大哥走到门口,看着那两个推搡的小丫鬟,“你们进去帮帮夫人,不然小姐嫁不出去了。”
“梅屿泽!”我怒吼一声,他已经飞快的消失在了屋门口。
有了那两个小丫鬟的帮忙,很快就戴好了凤冠画上了红妆,这凤冠压的我头生疼,我看着镜中熟悉的装扮,恍如隔世,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中,难道就是因为我昨晚说了自己浪费了幼清两年的情,然后老天给我了一个机会,让我回到两年前?
“柔儿。”娘握住了我的手,拿了一个红帕子放入我的手中,“娘也不会什么针线活,这个是从你婚事定下来就开始绣的,虽然不太好看。”
我拿起那手帕,上面绣着一对歪歪扭扭的鸳鸯,这个帕子平时我也用不着,所以一直都是好生放着的,只是当时我被贬为奉仪,所有的东西都被翻乱,后来我找了许久都没再找到这个帕子。
“好看。”我握紧了帕子,生怕自己再一次找不到它,“娘手艺很好,柔儿很喜欢。”
“喜欢就好。”她看着我,面色带着几分不舍,“你去了那边,要好好的。娘不求你与太子能多么的情比金坚,只求他能打从心底里把你当作发妻来尊重和爱戴,你凡事也要多多帮衬他,夫妻和睦才是要紧。”
“好。”
“小姐,吉时到啦!”
我应了一声,娘已经站起身,方才的不舍一扫而光,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喽,我们的小女娃。”
我站起身,欣雅连忙上前扶着我,我被头饰压的头痛,愈发愈觉得这不像是个梦。也罢,就当再嫁给他一次,反正头一回我也晕乎乎的,一整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娘很无话的看了眼旁边眼眶红红的爹爹和大哥,替我盖上了盖头。
嬷嬷上前扶住我,带着我走向轿子,可我真是高估了自己,马车颠簸得很,没多久我整个人就开始晕乎了,到后来到了宫里,我已完全没有力气,几乎就是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扶着我,她们给我了红绫的一头,我忽精神起来,所以拿着红绫另一头的就是幼清了。
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我们拜过堂,嬷嬷在我身边轻声说,“您可以向梅丞相和梅夫人拜别了。”
上一回我就哭的不行,这次我想起后来梅家的遭遇,心里更是酸涩的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我……我,女儿要走了……”
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我默默擦着眼泪,喜堂之上再也没有调笑的声音,都安静着。
“女儿不是什么省心的人,小时候身体不好,娘亲总是亲自为我下厨,做些药膳,学规矩被骂了,大哥会买来小玩意儿逗我笑,爹爹总是给我买新衣裳,他说女孩子就是要好看的,这些女儿都记在心里,现在女儿嫁人了,爹爹娘亲还有大哥……”
我忽得想到了那天见到大哥时他憔悴的模样,一下子泣不成声,“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女儿以后会好好孝敬你们。”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我,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爹爹娘亲,我也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我浑身一僵,他当时好像没这样啊。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的笑意更温柔了。
又过了不知道几个时辰,我坐在洞房的床上晃着腿,欣雅在旁边和我说着方才大家的反应。
“大少爷直接哭了出来,还找了旁边的女眷要了手帕。”
“老爷已经在盘算着给您买更多的新衣裳,他说您就算嫁人了,还是他的掌上明珠。”
“夫人……”
她的声音停住了,我奇怪的问,“夫人怎么了?”
“夫人想来抱你,只是不合规矩,就在一旁低低的抽泣。”
是幼清的声音。
他掀起了我的盖头,看到我的一刹那,眼中似有万千流光,又一瞬压制了下来,换上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却还是难掩发红的耳朵。
“太子妃。”
他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喝了不少酒,坐到我身侧,帮我把凤冠摘了下来。
“叫我婠婠就好。”我凑上前,将他的害羞神色尽收眼底。
“婠婠,”他将酒杯递过来。
“等等,”我连忙叫停,“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自然。”他愣了一下,还是笑着看向我。
“为什么太子您都二十一岁了才娶妻?”
“你嫌我老了?”他呆呆地发问,只能从我的问题中听出这一个意思,“我,很老吗?”
“不是,”我熟稔的牵住他的手,顾不得他僵硬的动作,“在二十一年前,您没遇到过自己心悦的女孩子吗?”
“没有。”他老实回答,“说实在的,那些画像都一个样。”
“那您觉得,我好看吗?”我好玩似的掰着他的手指头,对于我来说,这是我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可是两年前的许幼清却不这么认为,毕竟他的话都开始结巴,“好,好看。”
觉得不够,他又添了一句,“比我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
我捉弄的心思一下升了起来,凑上前摸着他发烫的脸颊,“还有做个一个问题,只不过在问这个问题之前……”
我拖长声音,趁着他发愣,亲了亲他的唇。他的唇带着丝丝酒味,柔软却冰凉。
他瞪大了眼,像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如此,一瞬间说不出任何话来,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我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面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该死,我最后一个问题还没问呢。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心里懊悔极了,门外下着小雪,屋子里却烧的暖暖的,身边人不在,屋里子伺候的人也不多。
“阿清!”
他穿了一身青色从门外赶来,奇怪的看着我,将披肩递给了丫鬟后朝我走来,“怎么了,睡个觉睡成这样?”
我站起了身扑倒他怀里,“我做梦了。”
“梦到我什么了?”他拿起被子包住了我,又理了理我的头发。
“你怎么知道我梦到你啊?”
“你那次没梦到我?”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很冷吗?鼻子凉凉的。”
“梦到我们成亲那天,我在问你问题,还没问完我就醒来了。”
“哦对,”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你刚说成亲我就想起来了。”
我接过那块帕子,上面的鸳鸯花案犹存,甚至整块帕子都很新,应该是被好好保存着。
“我当时看到觉得眼熟,但是这个刺绣花样又不太像是你的东西就没给你。”
“这是我的。”
我看向他,哭得稀里哗啦,亲了亲他的脸颊,沾了不少眼泪上去。
“诶呦呦。”他满是无奈,立马抱紧了我,顺着我的背,“别哭别哭,我们去吃早膳好不好?”
“你抱着我……”
“我抱着你呢。”他无奈的笑了下,“女儿都没你粘人了。”
……..
梦的最后,我想问的那个问题即然问不了过去了许幼清,那就问问现在的许幼清吧。
“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
他毫不犹豫。
———七夕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