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平四十三年，农历七月十五。

天边的火烧云似茶靡花开，瑰丽异常，让人叹为观止！

一辆装夜香的马车正赶着暮色，驶入皇城长春宫偏门。

车上下来两名宫人，手脚麻利地将车上的大桶抬了进去。

偌大的长春宫杂草丛生，空无一人，俨然一副荒废之相。

宫人合力将木桶放入正殿中，揭开桶盖，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后，将桶抬了出去。

“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慕清言才缓缓睁开眼睛，两眼空洞地扫了一下，又闭上了双眼，这里的一切早已不值得让她再多看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觉那么长，又似一觉那么短。

“贵妃娘娘驾到！”

慕清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抿了抿嘴，心中像打翻了调味罐子，五味杂陈。

进来的只有贵妃慕凝禾一人，“呵，姐姐为何不敢睁眼，是觉得自己斗败的凤凰不如鸡么？”

她用丝帕稍稍掩了掩口鼻，挑了挑眉毛，嗤笑一声，“早知道就不让那些奴才用盛夜香的桶把姐姐送进来了，姐姐素来爱香。”说道这里，慕凝禾脸上的笑意更胜。

“今日是姐姐生辰，这里又曾是姐姐封后时居住的地方，我将姐姐送来，姐姐心中可还欢喜？”

慕清言一言不发，面容沉静。这样的反应让慕凝禾心中极为不爽，平生她最讨厌的就是慕清言这副假清高的模样！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装什么装，哼！有本事待会儿继续装！

慕凝禾狡黠一笑，趾高气昂地翻了慕清言一眼。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手上的指甲红如豆蔻。

“啧啧啧，姐姐这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即便做成了美人壶也让人赏心悦目，只可惜啊，空有一副皮相却是个人尽皆知的草包！”

她漫不经心地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吧，靖国公勾结七皇子，意图谋反，动摇江山！皇上仁慈，只是下诏将靖国公和国公夫人及手下将士一并斩首示众，府中奴仆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卖入青楼。并未株连九族。”

未等慕凝禾说完，慕清言如晴天霹雳般，陡然睁开双眼，一张薄唇因震惊而微张。

面前的女人锦绣华服，显得雍容华贵，一头金碧辉煌的金钗步摇照亮了她张狂的脸。

慕清言眸色中尽是悲愤，贝齿狠狠咬向娇唇，浑身气的发颤！

她的四肢在三天前便让眼前这个卑鄙恶毒的女人给生生砍断。那血腥四溢，生不如死的疼痛，她毕生难忘！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抑制不住体内的悲愤，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是你！”

慕凝禾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满意，娇笑道：“当然是我。你入狱那天，我特意告知了国公夫人，夫人受惊流产。我又派人万里迢迢告诉了驻守边关的靖国公，你是父亲心头至宝，听到消息，他率领部下一队兵马连夜赶往皇城救你，只可惜……呵呵呵……”她掩嘴轻笑着。

慕清言气红了眼，嘴角早已咬破了皮，流出鲜血，额角青筋暴突，她却极力遏制住自己的眼泪。

看着慕清言恼怒的脸，慕凝禾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拂了拂宽大的袖袍，得意道：“想哭就哭吧，我就喜欢看你泪流满面，生不如死的样子呢。”

慕清言痛苦地闭上了眼，追悔莫及。

她后悔年幼时将这个蛇蝎女子救下，并让她入府，后悔求自己的父母收她为义女！更后悔自己瞎了眼，痴迷四皇子！

当初太子谋反之时，她苦苦央求父亲进宫勤王，助四皇子平反，夺取皇位！那天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慕清言，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皇上有多厌恶你！当年皇上还是四皇子，在他生辰那日，你醉酒与他的侍卫们宿在一起。又在诗词大会上与几个王公贵族不清不楚，如此声名狼藉，没有女德！他怎会喜欢？要不是靖国公还有用，他又怎会看上你？！”慕凝禾连珠带炮，句句诛心。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慕凝禾的设计！

慕清言强压着心头怒火，脸上的痛苦还是没有被完全遮掩住，映在慕凝禾眼里。

慕凝和心中欢喜极了，她就喜欢把欢乐建立在慕清言的痛苦之上，慕清言越是痛苦，拿她无可奈何，她就越是开心！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你空有皮相，性子软，又没脑子，靖国公竟生了你这么个脓包！怪不得死的时候都合不上眼呢。出生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让整个靖国公府给我做了嫁衣！”

慕清言性情淡薄，当年为了博得四皇子青睐，她对慕凝禾言听计从，结果适得其反。原来，从一开始，慕凝禾就步步谋划，她竟没有丝毫察觉。

“义女，呵，说的好听！说什么待我会同亲女儿一样，还不是样样偏心于你！你喜欢的人，我也喜欢，就因为你是靖国公嫡女，我便要让着你，凭什么！”语气中满是怨怼。

袖袍一挥，慕凝禾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顿了顿，往她身前近了一步，脸上有笑意不达眼底，“姐姐可知，姐姐最好的闺中密友，尚书长女因揭发靖国公与七皇子勾结有功，被封为文妃。皇上登基时日不长，那些掌控不好的就该一并抹杀，以防万一啊。”

这话傻子也能听出来，靖国公府的惨案不过是一场巩固皇权的阴谋！

慕凝禾肆无忌惮地笑声在空荡荡的殿中响起，她终于可以将慕清言死死踩在脚下了！隐忍多年，这一天她等到了！

慕清言万箭穿心般痛苦难当，为了那个男人，她居然将整个靖国公府都给搭了进去！视她如珍宝的父母，还有未出生的弟弟，皆因她而死！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她爱了多年的男人，伪善的面具下尽是阴险狡诈，她视如亲姐妹的女人背地里与她闺中密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把靖国公府推入火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寒冰一般刺骨地冷眸盯着面前的女人，这眼神让慕凝禾心中极为讨厌，一抬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殿中。

慕清言苍白的脸上清晰地印上了五个红色指印。

她的目光越发寒冷，嘴角扯出一抹狠绝的笑，朝慕凝禾脸上啐了一口，“狼心狗肺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慕凝禾措手不及。

“啊！贱人！”慕凝禾怒一边骂着，一边用丝帕擦着脸。

她提起裙摆，咬着牙，使出全力抬脚便朝装着慕清言残体的瓷瓶踹过去，瓷瓶瞬间倒地，却没碎。

慕凝禾一脚踩上了慕清言的脸，浑身颤栗，在她的脸上碾了两下，啐道：“贱人！被做成了玩物也不安分！”

“哈哈，慕凝和，我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咒我自己生生世世不入轮回！哈哈哈哈……”慕清言嘴角在笑，眼角却挂着泪。

“竟敢诅咒我！来人！给我来人！把这个贱人关入牢中！慕清言你这个贱人！”慕凝禾叫嚣怒骂着，如此也平息不了她心中升腾的怒火。

听见屋内的叫喊声，门外慌慌张张进来两个宫人，合力抬起装着慕清言的瓷瓶，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慕清言冷声道：“我若不死，尔等终究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