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故事就不免落入俗套了。
我和翟羡逢稀里糊涂地见家长,稀里糊涂地结婚、同居。
我爹知道我和他准备结婚的消息,竟然意外没有站起来跳脚,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把翟羡逢拉到书房里一通谈话。
相比之下,翟羡逢家里人就热情许多了。就连他那和我爹不对付的父亲,都对我是和颜悦色。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他家之前怀疑翟羡逢有心理问题,看到他带回来个人说要结婚,也不管是男是女,是丑是美,是富是穷,只要是个人就已经开始感谢苍天了。
当年的婚礼声势浩大,留下的回忆却并不美好。
我只记得自己换了无数套礼服,挽着翟羡逢对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与媒体微笑。好不容易等到可以休息的消息,出于礼貌,我还是侧头询问他是否需要同自己一起去休息室。
可我轻声唤了那人好几次名字,迟迟未得回复,这才发现对方一直是心不在焉。
一股无名火就这样冒了出来。
可那时我没有办法当众斥责身旁这位英俊男士,于是只得咽下脾气,温柔体贴地询问——你累了吗?
翟羡逢回神,只是歉意一笑,“对不起。”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或许那时候他也根本没有准备好要结婚吧。我们两个人就像是临阵磨枪的孩子,在老天爷的算计之下,稀里糊涂凑成了一对。
互相都不成熟造成的后果非常惨烈,这一点我领会深刻。
我不懂得爱人,他亦不会将自己的爱为我分一杯羹。
我们像两块黏糊糊的牛皮糖,不小心与对方有了粘连后,越是挣扎,越是藕断丝连,久了也会觉得疲惫。
可乐瓶见底了。
还没来得及重新让老板上一瓶新的,老爹就拦住了我,把可乐换成了豆奶,美其名曰,为我身体着想。
得,只能借豆奶消愁了。
我爹坐在一旁,看着我剥龙虾,突然猝不及防地开口,
“嘉儿,你老实说了吧,当初,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那小子的?”
我剥龙虾本就不熟练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更是显得笨拙。
“哪里有?”
说完,我才感觉到眼眶一阵湿热,喉咙像是哽住了似的,说不出什么轻松的话来拯救局面。
只有沉默,只能沉默。
是啊,当初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21世纪了,睡一觉而已,多简单的事情啊。这年头,谁择偶还会在标准上加一栏“贞洁烈妇”?当然,奇葩除外。
我完全可以当作是成年人的小小失误,相视一笑,然后心照不宣地选择性遗忘,多年后再见还能是点头打招呼的好朋友。
以我的性格,离开翟羡逢,绝对不可能学电视剧里的女主,整天一边洗澡一边哭“我不干净了”,还说不定能活得更洒脱。
没有他,我的未来还可以有一万多种结局,并不是说只有和他结婚这一条路才是归属。
可我忘不了,忘不了那天翟羡逢接到那通“我怀孕了”的恶搞电话后,一脚油门把车开到我家。
我正焦虑怎么要怎么应付记者,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都想出来了。
“要不,就说咱俩只是在学习小众国家的礼仪?”
“你觉得他们信吗?”翟羡逢一脸无语。
“那你能想出什么招?要不先假扮情侣吧,隔几个月再宣布感情破碎。这段时间你就悠着点,别被狗仔逮着,说你偷腥了……”
“太麻烦了。”还没等我说完,翟羡逢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终于不耐烦了,“这样不行,那样不行,那你倒是说一个方案啊。”
“我的确有一个。”
说完,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单膝下跪,一枚鸢尾花钻戒静静躺在盒子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铺开一条柔和的星辰海。
我被他突发奇想的这一招给吓愣住了,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反应。
一旁看戏的戚漾兮甚至还坏笑起来,“需不需要我为你们腾空间?”
翟羡逢脸皮厚,“不用,就当是见证者了吧。”
冷静下来的我扬了扬眉,“这就是你想的主意?”
“你不喜欢吗?”他笑眼里满是氤氲的水汽。
我不敢多望,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迷失在他无法探知真假的汪洋柔情里。
“所以,常攸嘉,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之前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极度痴迷于钢铁侠向小辣椒求婚的片段。
潦草、匆忙却又浪漫。
或许放在现实,许多人会无法理解。但在我看来,浪漫就是措手不及嘛。
“翟羡逢,你太草率了。”我有些不满道。
“所以,你的回答呢?”他语气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紧绷。
“所以……”我故意把视线移到一旁,“我愿意。”
就这样,因为我不定期发热的脑袋不幸撞上了爆发期,答应了。
*
酒过三巡,我爹也逐渐有了倾诉衷肠的劲,拉着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嘉儿,从小你母亲就不在,我这个大糙汉带你呢,又缺根筋。当初我其实也并不是很支持你们……在一起的。”
“那为什么?”我失笑。
“因为我不想你难受,也不想你委屈。”我爹望着我,眼底尽是温柔。
记忆里,好像这是他第一次说这般肉麻的话。我一时心头堵得慌,只能仓皇别过头。
“什么啊,矫情死了。”
“矫情就矫情呗,谁规定这个世界上男人不能矫情了。”我爹爽快地大笑起来,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你知不知道,你们结婚前,我还单独找过那小子。我还问他,他把你当什么。”我爹凑近,神神秘秘在我耳边说,“你猜他怎么说的?”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装作不感兴趣,“他怎么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爹看出了我的口是心非,笑了。
“他说,他把你当一切。”
来不及细细咀嚼这句话,我的心跳就先漏掉了半拍。
什么意思?他真的那么说过吗?那他为什么求婚那么草率?为什么从没有告诉我过他喜欢我?为什么又……
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张口欲言,我爹却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我身后的方向,说:“答案在那里,你自己去求,别问我。”
回过,我才发现先前那桌热闹的人已经散了个干净,只留下满桌杯盘狼藉。
先前的热闹,似乎就是这一秒被风带走的。
顺着前方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摊贩灯火无法触碰的阴影里。可我却却能瞧见,他分明的眼眸。
他就在灯火阑珊处,就在人间烟火里,笑得好不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