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没有任何心思再看秀。
她从西楼离开后就打算走。
卡洛琳问了她理由,她没有说。女人便随她一块离开,了车。
“心情不好吗亲爱的?”
“是不是那位设计师失约了,让你久等了?”
柳如烟靠着车窗坐,她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街道树木。
从秀场开始,到她去洗手间,再从洗手间回来。
所有的过程中,只有卡洛琳贴身接触了她。又是她让她去西楼,见品牌方的设计师。
所谓的追踪器,想必就是在秀场门口,她亲昵搂着她的时候放进她身的。
“姐姐,我一直很相信你。”
柳如烟没有回头,她始终望着车窗外的街道。
卡洛琳有片刻没有说话。
再开口的时候,女人的声音低沉了不少,“Gloria,我始终很爱你。”
柳如烟没回复她。
卡洛琳也不生气,她对司机说:“去卡兰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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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庄园是卡洛琳一家的居住处。
三代同堂,都居住在一起。
“有些事情你想和我谈,可以缓一缓吗?我会跟你说的。”
卡洛琳站在车外,“我让佣人做了你的晚餐,跟我一起先吃了晚餐好吗?”
柳如烟对她已经有了防备之心。
看出了她的警惕,卡洛琳:“我已经告诉了父亲,你在我这里吃晚餐。”
“你陪父亲参加酒会的时间是七点半,他会在七点左右来卡兰庄园接你的。”
老威廉会来,卡洛琳不敢对柳如烟做什么。
柳如烟这才下了车。
往庄园院子里走的路,两姐妹之间疏离了不少。
“小姨。”
“小姨晚好。”
“姨婆晚好。”
瑞典是没有这些称呼的,但因为柳如烟是汉国人,老威廉特意吩咐威廉家的人去学。
进了屋子,就是一片的问好声。
从卡洛琳最大的三十岁儿子开始,到卡洛琳最小的三岁孙子。
对柳如烟尊敬又喜爱。
“小姨,我听我母亲说您喜欢喝玫瑰果汤,特意给您做了一份。”
“姨婆,糕糕……”三岁的小男孩走到柳如烟腿边,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
他伸着小胳膊,将自己最喜爱的糕点递给她。
“谢谢。”柳如烟蹲下身,将小孩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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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餐厅,坐了十几个人。
晚餐气氛很好,温馨又热闹。
饭后,卡洛琳与柳如烟在院中散步,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柳如烟先开了口:“今天国际刑警追查到了我,我身有追踪器,是你放的。”
她直接地说,卡洛琳也没有任何辩驳。
女人点了点头,偏头看向柳如烟,她的眼睛里依旧是浓浓的宠爱。
“Gloria,是我放的。”
“我在放之前,我相信你不会被逮捕。你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孩,你不会犯罪。”
柳如烟轻笑,“追踪器在我身,我就是嫌疑人,怎么不会被逮捕?”
若不是有姜宴赫,他偏袒她将她送走,她如今已经被拘留了。
瑞典法律白纸黑字写着禁毒,严厉打击走私贩毒。
甚至可以使用非常规手段对嫌疑犯进行拷打审问。
即便有老威廉,能让她免除皮肉之苦,也不一定能完全将她摘罪。
“你不会。”卡洛琳摇头,“善良的人是帝的宠儿,我相信你不会被逮捕,才选择了你。”
“Gloria,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我很爱你。”
柳如烟身有她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纯良,她喜欢与她交往,仿佛靠她近一点,她也善良一点。
柳如烟并不信卡洛琳的话。
她片刻后问:“你是供应商?”
周青说,他们是沿着汉国地区的线索进行追查,查到了汉国的代理商。
如今代理商来瑞典接货,卡洛琳就只能是供货的供应商。
“亲爱的你很聪明。”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柳如烟即刻追问,她眉头紧皱,“你就不怕事情败漏,连累整个家族吗?”
“这个庄园里面,有你五个子女,还有八个孙儿孙女。”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你被刑拘了,他们该怎么办?会不会跟你同罪?”
四下无人的草坪。
月光下。
卡洛琳停了脚步,面对面注视着柳如烟。
女人摇了摇头,“威廉家族里面每一个人,都不会连累其他人。”
同根生,一起繁荣壮大家族,但绝不会共辱。
不会给外人任何可以打击威廉家的机会,有危难就一个人扛,损伤也就是死一个人。
柳如烟不明白。
所谓家族同气连枝,理应也是同甘共苦。一人落马,全家连罪。
古今中外都应该是这样啊。
卡洛琳:“我丈夫二十年前去世的,被国际刑警私密处决,他并没有连累我,连累威廉家。”
“事后,威廉家族只是买通了媒体,将他的死亡讯息掩盖。”
柳如烟进入威廉家后,看过家族的族谱,翻阅过家族每一个人的信息。
卡洛琳去世的丈夫,她也看过,印象还很深刻。
因为族谱信息是这样写的:
“华森,卡洛琳丈夫,三十二岁因病逝世。
瑞典议员大臣,外交部发言人之一。
多次参加联合国公约和谈,随瑞典王室拜访五十四个国家。”
当时看到这一栏职业信息的时候,柳如烟就感慨过,威廉家的人都很出色。
此刻,卡洛琳说,华森是被国际刑警私密处决。
柳如烟问:“原因是什么?”
卡洛琳:“通敌叛国。”
柳如烟瞳孔紧缩了一下,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不解。
对于这四个字,卡洛琳说得很从容,很简单,仿佛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卡洛琳:“一个庞大的家族,根系深厚子孙繁多。合理适度地往别国发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万一有一天瑞典出现了战争,战败了,威廉全家都有另一条退路。”
“移民另一个国家,我们依旧是强盛的家族,旁人不能小觑的威廉百年家族。”
卡洛琳看着柳如烟,又说:“我正在做的事情,是我分内的事。你觉得我有罪,我也觉得有罪。”
“但是,我的家族无罪,它只会越来越繁盛,屹立在北欧大地。”
柳如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半天后,她才张了张唇,“你们每个人都这么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吗?”
活着奉献一切,死后罪名全部自己的扛。
“这不叫牺牲,这是光荣。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牺牲,也不是每个人都要承担这份光荣。”
“父亲的十一位子女,老七是单纯的教育学家,已故的老十是单纯的文学家。”
卡洛琳试图去牵柳如烟的手。
握住她葱白的手指,柳如烟没有拒绝后,卡洛琳才完全牵住她的手。
“Gloria,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很爱你,只想给你最好的一切。”
“姐姐在时装秀场也是没有办法,几经抉择后才选择将追踪器放在你的身。”
“因为姐姐有把握能让你平安无事,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做。”
柳如烟不清楚该不该相信她。
她说得很诚恳。
来瑞典的日子里,卡洛琳待她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好。
姐姐疼爱小妹那般,毫无节制的宠爱。
卡洛琳:“父亲应该与你说过,让你离我远些。说过不止一次,对吗?”
柳如烟“嗯”了一声。
说到这里,柳如烟才联想起老威廉之前对她说的一些话。
喜欢看时装秀,他让人准备邀请函,让柳如烟与小橙一块去看,说是两人年纪相仿共同话题多。
看歌剧,老威廉也是这个说辞。
老威廉对于卡洛琳在做的事情知道许多,他不说,只让柳如烟疏远卡洛琳。
“父亲担心你被我污染,我在父亲眼里已经是一个,随时可以为家族牺牲的人。”
“你正值青春年华,未来的日子丰富又幸福,跟我这类人沾边,对你不好。”
“我对你从未有过偏见。”柳如烟与她说。
“我知道。”卡洛琳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正因如此,我很爱你。”
西方人的爱,不同于东方人的爱。
东方人含蓄,爱这个词通常出现在情侣之间。
西方人奔放,只要依赖、欣赏、喜欢某一件事某一个人,就会经常把爱挂在嘴边。
林荫道传来车子的远光灯,是老威廉的林肯车。
卡洛琳抱了一下柳如烟。
“亲爱的,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你可以匿名检举我。”
柳如烟没有回赠她拥抱,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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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车内。
车许久,车子已经离开了卡兰庄园,柳如烟都没有说话。
老威廉注视她许久,“心情不好吗?”
柳如烟抬起眼睛看向身旁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慈爱又温柔,满眼都是对她的疼爱。
“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咱们就回家,不去参加酒会了。”
“颜颜在家里等你,她很乖,天天笑呵呵的。”
提起孩子,柳如烟眉眼间的紧张感松弛了不少。
颜颜脸的欢颜,是很多人包括柳如烟的一只愉悦剂。
“我有一个问题。”
“我听着。”
柳如烟:“您说,如果有一个人犯了罪,而我刚好知道她有罪,我该不该检举她?”
按照她在汉国生活二十年,学习到的为人处世,她应该去检举。
因为大人们都说,不要做犯罪的事,要积极举报社会犯罪现象。
做一个负责人的公民。
老威廉:“法律是理性,人的心是感性。世界不会每一件事,理性都能压制感性。”
“人有七情六欲,会自私也有贪念,谁都想偏护自己爱的人不是吗?”
是啊,谁都会偏袒自己在乎的人。
在感性面前,理性往往不堪一击。
柳如烟点了两下头,“今天晚我不想去参加酒会了,咱们回家吧。”
“您晚的药吃了吗?”
“吃过了。”老威廉笑着,“你不在家,小橙时时刻刻盯着我吃药。”
“这都是为您好。”
老威廉年龄大了,有了轻度的阿尔茨海默病,需要按时吃药才能防止加重。
“过些天我要去教堂参拜,你与我一起去吧,也为颜颜祈祷。”
“好。”柳如烟应着。
车子徐徐往前开,方向是“威廉庄园。”
老威廉剥好了一个橘子,他掰了一瓣下来,递给身旁的柳如烟。
“爸爸并不想你和卡洛琳走得太近,以后不要来卡兰庄园吃饭了。”
“她给你的邀请函,无论是时装秀还是歌剧,能推脱的尽量都推了。”
老威廉又给了她一个理由,“卡洛琳五十岁了,与你年龄差得太远,许多事情你们说不到一起。”
“雪娜的研究报告快做完了,我催促她早日回国。不出意外的话,下月月底就回来了。”
雪娜这个名字柳如烟也知道,就是卡洛琳说的老七。
那位比较单纯的从事研究事业的教育学家。
柳如烟故意说了句:“雪娜也有三十五岁了,跟我差得也挺大的。”
她二十三岁,老威廉许多孙儿都比她大。
“她更适合陪你玩,卡洛琳不合适。”老威廉又递了一瓣橘子给她。
柳如烟接着。
她没有再往下说,许多事情已经明了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同情卡洛琳,为了家族做了这么多,既没有后路,也没能得到父亲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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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庄园。”
颜颜熟睡后,柳如烟从婴儿房出来,回了卧室。
她坐在床畔许久,内心复杂。
柳如烟下了床,走到茶几前拾起手机,走到落地窗前。
姜宴赫的手机号码不曾变过,她一直记得他那十一位数字。
女人按下数字,拨了这通电话。
电话接通后,柳如烟先一步开口:“我是柳如烟。”
电话那头的人停了片刻。
几秒钟后才传来姜宴赫熟悉的声音:“这么晚还没睡吗?”
“今天在瑞典大厦旁的西楼休息室,你解开了我的手铐,你没事吗?”
“你在关心我吗?”
仔细听,柳如烟听到了姜宴赫控制过后,语调里带的笑意。
“我只是不想我的事连累到你。”
“我没事。”姜宴赫又补充了句:“好得很。”
“姜宴赫,如果那枚追踪器真的是我身的,你会抓我吗?”
男人的声音正经起来,“会。”
他说:“我会亲手抓了你带回京城进行审判,你判多少年,我等你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