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扫到的,不是摊子上的玉器,而是一只碗。
这个摊子上主要都是玉器,也有一些零散的东西。瓷器只有两件,一件青花龙纹水洗,一眼的现代工艺品。
还有一件,就是这只碗。
不管是青花龙纹水洗,还是这只碗,里面都放着东西;青花龙纹水洗里放的是各色玉珠子,这只碗里面放的是一些玛瑙指环,批发价二三十块一只的那种。
这只碗很特别,外壁内壁满彩,褐、黄、绿、白,色块组合,很有现代感,有点儿像迷彩服。
碗不大,口径有个十五厘米左右,是一只斗笠碗。
斗笠碗顾名思义,像一个斗笠,广口,斜腹,小圈足。
斗笠现在也不常见了。红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防雨的。
在蜜蜡摊子上看中一件线轱辘,又在玉器摊子上看中一件斗笠碗;这弄的,还能不能正儿八经买东西了?
杨锐还在专心致志看那件青玉戈,余耀顺手掏出烟来,一边递给摊主一边问道,“老兄,你这摊子上的东西都是卖的吧?”
摊主先是摆摆手,“不会!”接着又说,“摆出来还能不卖吗?”
余耀自己点了烟,指东打西,“那件青花笔洗,也卖么?”
摊主不由笑了笑,“你朋友看玉器,你不喜欢玉器是吧?”
“喜欢,就是不太喜欢新东西。”
“玉器这东西,旧未必如新,关键看玉质和雕工!”摊主把话给说分叉了。
余耀摆手,“这个青花水洗不卖是吧?”
摊主竟直接说道,“你买这个还用从我这买吗?几十块一个,那边有批发的!”
嘿!余耀没想到摊主这么直接。虽说这青花笔洗新手也能看出就是个工艺品,但摊主也是够实在的。
“哎?那个‘迷彩服’呢?”余耀接着指了指那只斗笠碗。
“迷彩服?”摊主乐了,“你还挺有意思,这叫素三彩,底下有康熙的款儿呢!素三彩就是康熙年间创烧的!”
余耀一听,这摊主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不过,这古玩圈里,侃侃而谈头头是道的,未必真有眼力,最不缺的就是纸上谈兵的。
既然摊主卖玉器,而且刚才说得这么直接,余耀干脆也直接来了一句,“原来是比照康熙官窑来的啊!这个哪儿能批发?”
摊主果然没反对,“最近我还真没注意到。我本来俩青花水洗装小件儿,另一个今天来之前打碎了,这个碗是我早些年就在市场里一个摊子上淘的,觉得挺有特色,一直放家里,今天临时拿来用了。”
“噢。我也觉得挺有特色,你多少钱淘的,加俩钱儿匀给我吧!”
摊主想了想,“行啊。先等等你朋友看,他要买东西,一起算吧!”
“别啊,各算各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余耀应道,“你先拿给我看看。”
摊主点点头,将斗笠碗里面的玛瑙指环,直接倒在了装玉珠子的青花龙纹水洗里。
余耀拿起这只斗笠碗,翻底一看,确实是青花双圈楷书款:大清康熙年制。
整个碗,也就是碗底这一小点没上彩了。
素三彩这个称呼,和唐三彩一样,并不是只有三色,三是个不定数。
这种瓷器,摊主说得不对,并不是康熙时期创烧的,明代就有了,不过很少;康熙时期相对多一些,但只是相对,非主流的东西,偏门一些。
素胎直接上彩釉,而且是多种彩釉,大多没有固定纹饰,有点儿抽象画的特点。比如这一只斗笠碗,乍一看像迷彩服。
所以,素三彩还有个俗称,叫做虎皮三彩。
这一件斗笠碗,就是康熙官窑!只不过判断起来确实有难度。因为这素三彩的彩釉就是随意涂抹,没有纹饰,看不出画工,而釉料又比较普通。
就连余耀,也是看完碗底的胎质、白釉、款识,才最终确定。
这个摊主,买来时价钱定然很低,当成仿品了。把仿品当成真品叫打眼,把真品当成仿品,一样是打眼;只不过,把真品当成仿品,在买的时候,打眼也不会吃亏。
可要是往外卖,那就不一样了。
余耀心说,这都是假货横行导致的,很多人没有火眼金睛,防范心理过重,很容易把偶然出现的真品当成假货。
“挺有意思,出个最低价儿吧!”余耀拿着碗开了口。
摊主还没应声,杨锐却先说了,“各算各的没错儿!不过买两件,总归能优惠吧?”
余耀这时不由又看了看杨锐手中的青玉戈,确实是一件高古玉,看来杨锐要买了。
“你手上的青玉戈,是我在村里收的,春秋高古玉。”摊主一本正经说道,“我先说道明白了,你要是懂,就知道我开价合不合道儿。”
杨锐笑了笑,“开价吧,这件青玉戈和那只碗,都要!你别一起算,但给个实落价儿!”
余耀听了之后,却暗道,本以为摊主对玉器应该很在行,没想到这青玉戈也是个漏儿!
春秋的玉戈和战国的玉戈,区分相对容易,不论是戈头形状弧度,还是光感的区别;但是,春秋的玉戈和西周的玉戈,区分难度却大不少。
这件青玉戈,是西周的,不是春秋的。
这个摊主主营玉器,看来还是过于关注现代工艺品,古玉能懂一些,却不够精深。
而且还挺自负,怕别人是半瓶醋,先把“春秋”摆出来,不想让对方在年份上说东道西来砍价。
摊主此时已经想好了,“这件青玉戈,十二万。这件素三彩碗,五千。”
“什么?”余耀和杨锐几乎是异口同声。
杨锐接着说道,“你这件青玉戈就算是春秋的,玉质一般,沁色也一般,哪能过十万?”
余耀心说,杨锐这下子算是真要捡漏儿了。
这件西周的青玉戈,玉质其实不错,而且一侧带着金黄色的边沁;只不过摊主可能为了保持出土的原样,没有彻底清理表面的土斑和结垢,显得不好看罢了。
杨锐肯定懂,不过摊主也懂,“你回去用猪鬃刷蘸清水,刷出来就好了!”完了还补一句,“别问我怎么不刷。”
这话杨锐不好接,余耀借机开口,“那这碗你也不能要五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