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
华姝宫
东风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正值佳节。
一大早,啼莺撩乱,慕容翡荡着秋千,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景泰蓝手镯,捧着现摘的满天星,乌黑浓密的飘逸长发下,红扑扑的脸蛋显得芙蓉出水。
芍药姑姑走过来,浅笑,“公主,娘娘喊你回屋里呢,她有话跟你讲。”
慕容翡扭过头,两个浅浅的梨涡甜甜地缀在唇边,“好呢。”
许姝倪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忧郁。
“母妃,您今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今晚父皇来了,定会开心。”慕容翡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腰,“母妃真美。”
芍药与芙蓉相视一笑,六公主的小嘴就是甜。昨日皇上翻了姝妃的牌子,六公主便起了个大早,蹦蹦跳跳地来了华姝宫。
“好看吗?”
“美极了,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慕容翡纤细嫩滑的手拿着璞玉晃了晃,“这玉与母妃相比,瞬间黯然失色。”
许姝倪却毫无欣喜之色,慕容厉已经半年未踏入华姝宫,夜夜在杨贵妃那头歇息,怎会突然想来此地,想必是为了啊翡。
杨静巧,芳龄二十,父亲家大业大,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帝皇夜夜笙歌,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啊翡,母妃帮你理理头发。”许姝倪捏了捏嫩滑的脸蛋,“小姑娘要变成大姑娘了。”转眼十八年逝去,啊翡已经芳龄十五,亭亭玉立。想到国师所说的天算,一颗心仿佛被提到了刀尖。
许姝倪虽与皇上较为生疏,皇上却尤为疼惜他的六公主。
慕容翡一呱呱落地,纷飞大雪骤停,冰雪融化,慕容历胜仗凯旋归来。
当朝国师天算,六公主出世乃燕国祥瑞之兆,龙颜大喜,赐名为翡。然国师称为了保大燕国泰民安,繁荣昌盛,需得牺牲六公主十六岁之前不能修剪头发,直至及笄之日,方可。
慕容翡欢喜恬美的笑容不知不觉放了下来,乖巧地坐下,许姝倪为其理发。
从小到大,慕容翡看不出慕容厉留给许姝倪的半分情意,只记得外公说过,家族联姻身不由己,许姝倪未嫁之前的意中人另有其人。
后来,慕容厉篡夺势力逐渐扩大,在天时地利人和之时,登基宝座,成为一人之上的帝皇。慕容翡的出世,这才册封许姝倪为姝妃。
十五年未剪过的乌黑浓密的长发柔软细腻,头绾风流别致半翻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盘珠金玉满堂透玉钏,再穿一件赭色团花月季花花素绫鸡心领长宫装,逶迤拖地苍紫色韩仁绣月裙。
眉叶细,舞腰轻。宿妆成。
少女香娇玉嫩,绝代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慕容翡靠在许姝倪的怀里,笑眯眯道,“我想在母妃这里,永远当个小姑娘。”在外头,保护母妃和啊离。
啊离是慕容翡的弟弟,这个小她八岁的弟弟即当朝七皇子。
窗外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慕容翡靠在许姝倪怀里享受这份安宁,却感觉到几许凉意。
“母妃,母妃,我瞧外头,好似要下雨了。”啊离急匆匆进来,撅着嘴,这天气儿,害得他不能好好玩耍了。
许姝倪眉头微蹙。
此时,芙蓉进来报信,惊慌失措,颤颤巍巍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杨贵妃昨日腹痛难忍,突然小产了。”
慕容翡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
前几日,杨贵妃好心来华姝宫问候母妃,吃了点桂花糕,莫不是......
果不其然,芙蓉已经泪流满面,“贵妃指责娘娘疑似陷害她的孩子,皇上一听,立马大怒,把服侍贵妃的奴才全狠狠鞭打几遍。”
“姝妃请接旨。”高太监气趾高昂地大踏步迈入华姝宫,慕容翡僵了僵,她的第一反应是抱起啊离,回头去看她的母妃。
许姝倪一脸淡然,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恭恭敬敬地跪下接旨。
高太监睨了一眼,念道,“姝妃不守贤良淑德之教诲,心存妒忌,谋害贵妃及皇子性命,其罪当诛,念旧情,贬为昭仪,发配虔林寺,未经允许,永世不得踏入宫门半步。”
许姝倪神色平静镇定,丝毫没有不安愧疚之色,风轻云淡地接了旨。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可令她寒心的是,那人终究是看都不看一眼她,就像当年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冷然地漠视她,孤傲决绝。
对她来说,何曾不是一种解脱。
慕容翡僵住,头顶像砸下一个晴天霹雳,然后炸开来。
啊离虽小,却也听懂高太监的旨意,随即嚎啕大哭。
芙蓉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六公主,顺势捂住啊离的嘴,向他使了使眼色。
“娘娘,不,许昭仪,赶快收拾行李,两个时辰后出发吧。”
高太监是杨贵妃身边的红人,念完圣旨,一脸得意的离去。
慕容翡朝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许姝倪吩咐,“芙蓉,芍药,带啊离出去,外面的人全部退下,我有事要与公主商议。”
慕容翡颤抖的心提了提,抱住许姝倪,桃花眼噙着豆大的泪珠,下一秒就要掉下来,滚烫滚烫的,低声道,“母妃,这其中定有蹊跷,我同父皇求情,好不好?”
她不相信,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相信父皇会如此绝。
许姝倪轻柔抹去女儿的泪水,柔声道,“啊翡不必,我甘愿去那虔林寺,只是苦了你和啊离。”
许家大势已去,她本就是一颗棋子,如今娘家没了支撑,又得不到君王的宠爱,弃子无疑。
她也厌恶了深宫中的日子。
慕容翡似懂非懂。没关系,她的母妃她来守护,看来男人一点都不可靠的。
“啊翡,母妃心里有个关于你的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我想告诉你。”
慕容翡怔了怔,她能有什么秘密么。
许姝倪正色道,“当年国师天算,你是燕国的吉祥物,及笄之前发不可剪,但第二个天算,他没有告诉皇上。”
慕容翡细心听着,“原来是真的。”她一直以为芍药姑姑骗她,开了个玩笑,没想到确有实事。
”第二个是什么呢?”
许姝倪摇头,“国师留给皇上一句话,便自尽了。”
“啊翡,天算是真是假,无从验证。母妃不在乎什么天算,你要记住,以后我不在你和啊离身边,要处处留点心眼,小心谨慎些,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和啊离。知道吗?”
慕容翡好奇心升了起来,随即又因为惆怅而降下去。内心翻江倒海,百般滋味,苍白的小脸却笑道,“母妃放心,我和啊离会好好的,父皇对我疼爱有加,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啊离的。”
许姝倪怎会放心,杨贵妃一家势力滔天,能与之抗衡的独有权倾朝野的祁丞相,祁丞相之子祁煜又是个风流人物,相府闹得鸡犬不宁,想必也无及顾瑕。
啊离乃七皇子,年纪尚小,啊翡亦十五六岁,倘若有朝一日被人抓了把柄,如何逃脱。
“怪母妃无能。”许姝倪无奈闭上眼睛,默默流泪。“万万不可得罪高贵妃,要与公主,皇子们处好关系,万不可闯出祸来。”
“啊翡,贵妃小产之事万不可深究,就此作罢吧。”
慕容翡强装镇定,越想越觉得母妃委屈,暗暗抱紧拳头,眼眸深沉,忽而转瞬即逝,笑道,“啊翡知道分寸的。”
慕容翡内心做了一个决定,先瞒着母妃,暗自盘算,同母妃一起去虔林寺,安置好了再回宫。
马车出城
马车里,许姝倪冷脸,刚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慕容翡后脚便跟了上来。“你这般不听话,叫我如何放心。”手中擦泪的帕子,湿哒哒的。
慕容翡不放心伤心欲绝的母妃,只好先陪着一同前往虔林寺。
“父皇这般疼我,想来不会怪罪,就当我与母妃告别。”慕容翡有些哽咽,喉咙像堵了什么似的。
父皇当真是薄情寡义,母妃家道中落,于他好似再无什么用处,任凭别人诬陷母妃,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此刻,慕容翡明白,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所爱之人。
奈何深宫似海,想必她一个小小六公主,连选择郎君的权力都没有。
虔林寺
绿树成荫,重峦叠嶂,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许姝倪温和心善,常来寺庙积德行善,方丈对她的态度极好。热心地安置一间舒适的住处,送来衣物和生活用品。
唯一不足的是寺庙禁止杀生,每日以素菜为主食。
许姝倪整日崔慕容翡回宫,每次谈到离开,总是乖巧地点头,然并未有回宫的想法。
许姝倪怒了,“啊翡,此地儿清净,远离尘嚣,你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去,母妃的话你听不听。
啊翡着实乖巧,用力点头。
”母妃命令你,明日回宫,照顾好啊离。”
母妃这次来真儿了,慕容翡不敢不从。这几日她也没闲着,到处给小和尚,带来的仆从各种好处换着给,只为她回宫后,她们能善待母妃。
“芍药姑姑在我这儿,你总放心了吧。”
慕容翡用力点头。
许姝倪:“......”
慕容翡心想的是,母妃近日操劳,都饿瘦了,得搞点大鱼大肉来,为母妃补补。
狐狸眼眯了眯,转了转,有了。
慕容翡暗喜,寺内不可杀生,寺外总可以了吧。
浅浅的梨涡缀在唇边,笑得耳坠乱晃,诱人摄了魂,勾人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