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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君送初荣回的正是当初玄泽和隐元住的山中小院。

云君就是云彩,由云师掌管,按云的高度分为三个等级,高云君、中云君、低云君,这三种云君又按其形状分别有他们的职能,如负责装饰的卷云,负责运送的层云,负责降雨的积云君。

驮着初荣行了八千里路的这朵云便是层云中的高云君,故而行路很快,半盏茶的功夫,便将初荣送达目的地,一送达便又“咻”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天上几日,凡间已过多年,当初清幽的小院,如今杂草五尺高。

初荣窝在杂草中蔫蔫叹气。

想当初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如今已成这般模样。柴桑神君说玄泽二人定能平安无事,但要在那九星塔里待上四十年,初荣不懂什么九星塔,却是莫名的相信柴桑没有说谎。

它在心中暗暗庆幸,天上四十年,凡人几辈子,得亏自己不是凡人,可以窝在这小院子耗上个几百年,修一个漂亮的模样再去接玄泽出来,岂不妙哉。

想明白后,初荣便扒拉扒拉草丛,在小院中草草安了个窝。

它在那院中没待多久,还多了个伴儿,原是那只玄泽养的不会唱歌的臭脸雀儿飞回来了。

“你也想念玄泽大人吗?”初荣百无聊赖的趴在雀儿旁边问它,雀儿不明所以的看看破烂不堪的鸟笼又看看眼前这只痴傻状的小巴蛇,不做声。

“你要是能陪我说话聊天就好了,可惜你不是妖精,你只是普通的雀儿。”

初荣喃喃叹惜,她深觉万物皆好、时光亦美,可凡人凡物却那么渺小,短暂几十载的寿命,经不起岁月的折腾。

殊不知,承受岁月之重亦须付出代价。

除了平日外出觅食,初荣其余时间都在这所小院中修炼,下雨了,偶尔会望着院外发发呆。

快入秋的时候,天气凉爽且干燥,云天离人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天边的云君也渐稀疏起来。

“柴桑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他从九星塔里出来了没,他府上那个神厨不知还在不在呢?”

“柴桑是不是不喜欢人间啊?”

不知何时起,初荣有了这自言自语的习惯,而口中之人也不知怎么的,从玄泽变成了柴桑。

许是初荣念叨太盛,在某个狂风大作的日子,柴桑神君竟就真的出现在了小院子。

那日天气格外阴暗,底层的积云压的很低,没什么生机的小院子却因为有贵客到来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连深秋时节的杂草地也变得熠熠生辉。

柴桑还是初见时的装束,绣着万里星河的月白色袍子无时无刻不昭示着他的身份。

他站在门口,那简陋的门板在一阵乱风里吱嘎作响,雀儿被惊起,连地上破损的窗户纸都被风吹了起来,一切都显得那么荒唐和局促不安。

打坐中的初荣被杂声吸引,扬着脑袋望向门口,因为刮风,也因为专注,圆圆的脑袋上顶了几缕杂草竟一直没发觉,此刻外人看着滑稽无比。

“文曲神君,你怎么来了?”初荣尴尬的咧咧嘴道。

柴桑衣袂飘飘,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错。

“本神君例行公务,见这里有灵力波动,便过来看看。”柴桑说着,眼神掠过初荣脑袋上的杂草,望向它身后黯淡无光的房屋。

“哦,我这几天还在想您呐。”

初荣声音里可以明显听出兴奋,它待在这里的时间有些久了。

刚说完这句话,柴桑只见面前的草丛晃动,未待看清,那只脑袋上顶着杂草的小巴蛇便早一步窜到了他面前,献殷勤似的盯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柴桑定定神,脸上显露出一丝欣慰道:“哦,此话可当真?”

“当真当真,我可想九霄云天的夜晚啦,可想你院中的饭菜啦,可想你那件睡着舒服的案几了,还有......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见您,向您讨一颗丹丸吃吃......”

毕竟在这里像个苦行僧似的修炼,着实无聊也着实艰苦,所以初荣话不仅密,而且丝毫不隐藏自己想偷懒这个真实目的。

柴桑仔细听完这噼里啪啦一顿胡诌,脸上的欣慰逐渐变成了无奈,一副我早该料到是这样的表情,好一会儿,方恢复如常,随即定神,又淡定的由袖中取出一物掷了过去。

初荣一伸脖子便接住了,那是一颗深紫色丹丸。

蓝色、绿色,紫色,虽不知还有什么颜色,但它大致了解了,这丹丸颜色越深意味着其中的灵力越强。

“过来。”柴桑向它招了招手,眉眼的笑意随着微风荡漾。

“怎么了。”初荣乖乖滑上前。

“这枚丹药,其中灵力太强,需要外力辅助方能运转。”

柴桑一边说,一边两根手指伸向初荣脑袋,竟是先将它脑袋上的草掸去,后手指转掌,轻轻附在巴蛇七寸处。

本来一经吞下的灵力丹丸聚于腹中燥热难忍,但柴桑手将一放上去,体内紊乱的灵力瞬间变得平和,一股温和的舒适感由脑传至全身。

“闭眼,运气。”他道。

初荣则乖乖闭眼照做。

闭上眼睛后,其他三识竟变得敏锐起来,风吹、草动、雀扇翅,以及......柴桑神君的......气息,一切一切像是被放大了几千倍。

少倾,初荣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没有人,原是走到它身后去了,正望着那间小破屋子发呆。

初荣滑行至他旁边,与其并肩。

“柴桑。”它轻声唤他,这是它第一次直接喊他名讳,他转头望向它。

“何事?”

“我曾偷偷进过你内殿那间密室。”

“我知道。”

“那里面,有很多丹丸,还有很多珍宝......”

柴桑挑了挑眉。

“我是想说,我曾见到密室有一幅少女画像,画的极为精妙,我是想问问......想问......”

“那少女可是你的心上人?或是你风情月意的伴侣?”

“......”

“可我在你府上待的那几日,未曾见过你有伴侣,难不成你是暗慕哪座神仙府的仙女姐姐?”初荣靠近,似是想透过他的眼睛,一探究竟。

隐元曾说过,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知道一个人的心事。

“柴桑殿下,你可知人间有种书叫做话本?”

柴桑越听越疑惑,虽不知这只小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看它表演的神情。

隐元星君爱看话本,平日里捧一卷书一碟瓜子便能在院中树下桃花树下坐上许久。

那几年,日子安逸,却也无聊,初荣没少窝在隐元腿上听她讲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

其中不少主角,便如柴桑这般,少言寡语,爱负手而立,待人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疏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们都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你这些年,在玄泽处就学了这些?”他似笑非笑的同它道。

“什......么?”

初荣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心虚的将脑袋缩了缩。

“我是说,这么些年,若修炼仍停在需要丹药尚可保命的程度,往后没了丹药,你该如何?”他仍旧心平气和,可在初荣耳中,这无疑是一道耻辱之鞭,一字一字抽在痛处。

只见它立即伸直了脖子,双瞳一动不动的盯着柴桑。

愣了好半晌,才冷冷道:“那你为何帮我?像我这样的存在,你们神仙都是不屑于靠近的吧。”

许是觉察到初荣情绪的波动,柴桑平静无痕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欲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而初荣透过小巴蛇的眼睛死死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懑和怨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玄泽从未刻意教过它什么,但也不是没教过。

从一开始,它自己也知道,它不是什么普通的巴蛇,而是熵。

熵乃一种无形无状无物之状态,需附着他物之身,修炼千年,习七情六欲,修无异状,方得真身。

也就是说,它的真身或者说它最初的状态,是从游魂中分离出的一抹执念,本身是无任何形态的,如风如气,存在但又不存在。

游荡万年,方遇到小巴蛇这条契合的身体,才有了如今这般模样和修为。

残识修炼,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那便是不管多强的力量,其都能在短时间内消化。

但熵一经踏上修仙之路,须得一直向前,且不能逆转,也不能往回走。

所需的灵力得是一直增长的,灵力若停滞不增,体内系统失衡,其身会力竭而亡,且不会再有来世。

这对一般的熵而言,很难,也很痛苦,一旦稍不注意,就会飞灰湮灭,千万年来,少有成功者。

这些,都是玄泽讲给初荣的。

其实,这些年,它都是小心翼翼的活着。

遇到玄泽夫妇俩,它对世间的活法有了新的认识,也令它有了强大的活下去的念头。

可是,即使他俩帮着它,熵的修行也比世间其它修行更艰难,必须借助外力护体。

它那日,不得不偷吃那两颗丹丸。

像柴桑这样的神君,看一眼便可知道它是什么,或者不用看,只消感受一下它灵力运转,就能得知它为何物。

“神君既知我是什么,又何必这般言语,你予我帮助,初荣感激在心,可我学到了什么,没学到什么,如何立世,这些皆与君无关。”小蛇义正言辞,一改往日摇头晃脑的憨憨模样。

它记得玄泽说过,愤怒是要表达出来的,即使对方是比你强大的存在。得先学会如何愤怒,而后再去学如何掌控愤怒,方能变成强者。

“你是否想过,你若一直待在这里,如何进步?我猜你是想等玄泽回来,可他回不来了,你莫自欺欺人。”他嘴巴一张一合,不带任何感情的预判了玄泽亦或是它的未来。

初荣何尝不知呢,只是,它真的很想回到当初的日子,虽说进步小,修炼慢,可终归是有人陪着的,他二人不会嫌它真身,不会笑它什么都不懂,亦不会冷嘲热讽。

“你若同意,我可以陪着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风刚好停了,雀儿也刚好飞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神情亦是既诚恳又认真。

“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初荣诧异道。

“玄泽能帮你,隐元能帮你,我亦可。”

“可是你是文曲星,你是九星之首,你得,你得管着那些星辰......”

“这些,换一位星君,都可以办到。”

“那,我可不是非你不可,换做谁亦可以办到。”

“不能换作任何人,那个人只能是我。”他仿佛天生这般自信,说出的话永远有着无法抗拒的威力。

但初荣不是天生的服从者,它自由自在惯了,它有多喜欢玄泽和隐元不顾一切厮守的勇气,就有多讨厌眼前这个喜欢将一切控制在手中的权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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