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坐于床榻旁的木椅之上,凝望于我,想来,我此时面容其上的忧虑同悲戚之色,定然皆入了他的眸底。
“可有何事困扰觅凝姑娘?”
“只因忧心一位,想见而又不能去见的人。”
“既是想见,却又为何不能去见?”
听及千山此般所询,不知该如何回应于他,望向他略显担忧之色的双眸,久久沉默不语。
此前千山不问缘由便救下我的性命,且照料颇为细致,耗费了诸多心神,更是尽数回应了我的三番冒然所询,他犹如一泓湖水一般澄澈透明,渐而融入旁人心底,令人不觉心生信任。
而今,自己也应同他道明身份了。
“千山,你既于我有相救之恩,我便不再隐瞒于你,我属九命猫妖一族,之所以那个人我想见而又不能去见,是因那位我想见及的人,而今便身处宁波山内降妖一族境地之中。”
我言明身份后,千山并未显露惊讶神色,面色依旧平淡,继而所询。
“这降妖一族境地,觅凝姑娘可是不能前去?”
“降妖一族境地,妖族一旦踏足便会承受万般绞心苦痛,气息也很快便会被降妖一族中人发现,于此无法脱身,因而,我便自然不能前去寻他。”
听我所言后,千山垂眸若有所思,思及半刻后,他抬起头,望向我的眸子中闪烁起星点晨曦。
“觅凝姑娘,若是如此,我倒是有一物,想来若是借助此物,应便可为姑娘解忧。”
说罢,还未待我回应,千山便起身走向位于床榻旁的木柜,自内取出一个同手掌一般大小的檀木盒子,轻缓开启,置于我眼前。
檀木盒子内所置之物由白绸包裹,千山轻缓拆开白绸后,一块通体晶莹同玉珠一般圆润的翡翠映入眼帘,细细端详,这翡翠周边还萦绕着些许仙泽迷蒙气息。
“此物为默翠,是师父曾搭救过的一位仙使所赠,后来,师父便将这默翠转赠予我,教了我催动此物之法,我偶去险地寻药时便携着它,默翠不仅可掩蔽自身气息,还可助隐匿身形,这是催动此玉的咒语,觅凝姑娘可先试试这默翠效用如何。”
千山将默翠取出放于我掌心上,而后将檀木盒子倒置,轻按底部,盒底上层分离,随之显露出刻于檀木板上的咒语,除此外,另镌有默翠的具体效用。
看过几遍后,大致已知这默翠的催动咒语与具体效用,同千山方才所言一般,默翠确是可掩蔽气息隐匿身形,不过,此物的短缺之处便是,所用之人开口所言之声,却是无法消匿的。
缓和双眸,轻声念动咒语,随之觉气息缓而抽离体外,身体也一同渐觉变轻,咒语念毕后,渐缓睁开双眸望向千山。
“千山,你可否能看到我?”
所询后,千山随之转身面向于我,顿觉几分失落,想来,这默翠于我而言,许是未有效用,正值失落,耳中传入千山的轻声缓言。
“见觅凝姑娘久久未语,想来我应是循声寻对了,此时我已不可见及姑娘你的身形,若是正巧寻对了方向,也是循声而辨,因而,觅凝姑娘你若是如此潜入降妖一族境地,定然要小心,莫要开口所言。”
“我记下了,不过,此番我是又要欠下你一份人情了。”
“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觅凝姑娘还是快去寻那位你想见之人吧。”
千山一语方才落下,自己随之便步履匆匆走出了房门,行至院落后,随即催动腾云之术,腾空而起,转瞬便至宁波山脚下,落身后小心靠近结界之处,身体果然未有当初那般不适,这翡翠果然起了效用。
正想着要如何才可进入结界之时,见一人渐而走近,行至结界前方后,施法解开了结界,想来此人应为降妖一族中人,于结界闭合空隙,悄然跟随此人而入境地之内。
循着尘枫残余的丝缕气息,忆着那日走过的路,向前而行未过多久,便见到了似那日一般的殿宇,缓步靠近,觉尘枫气息愈发接近,终得,于一处大殿内寻到了尘枫所在。
尘枫面色苍白平躺于床榻上,那日重伤我的紫衣女子坐于床榻边,望向尘枫时的神情,温情似水,却又隐含冰霜。
“阿枫,我也并不想如此做,但,我若不如此去做,你这一颗心,怕是又要随她去了。”
说罢,紫衣女子自掌心幻化出一颗银色丹药,喂尘枫吃了下去。
吃下丹药未过多久,尘枫便缓而睁开双眸,苏醒了过来,见他望向殿内,而后又转眸望向坐于床榻边的紫衣女子,神色顿显恍惚,另同几分挣扎之色,但仅此刹那,神色便突转,同方才判若两人。
“瑟瑟。”
自尘枫口中轻唤而出的这一声“瑟瑟”,入耳后,不知为何,心口随之泛起丝缕痛意,平缓气息压制痛意,思及着,兴许是旧伤未愈,方才会如此。
此时,尘枫正目光柔情望向坐于床榻边的紫衣女子,轻缓握住那女子的如玉纤长五指,他而今的这般神色,同那日夜中,他同我讨要报恩之时,更要温情数分。
默然站在原地,望向尘枫同这紫衣女子含情脉脉两两相望,心底渐而溢出异样未名情愫,至于这情愫究竟为哪般,自己也无从明晰。
“阿枫,而今觉身体如何?”
“已无大碍,瑟瑟放心。”
“无碍便好。”
“瑟瑟,那日如若不是由你将我带回这宁波山中,我怕是当真要性命堪忧了。”
“我是你尚未过门的妻子,如此做自然是应当的。”
自最初这紫衣女子喂下尘枫银色丹药后,便一直觉得似有何处不太对劲,听及此处,终觉异样,那日,分明是我携尘枫而归这宁波山,可而今在他口中,却变成了这紫衣女子将他带回这山中。
若说记错,理应不会如此,那日他于昏迷前尚且唤过我的名字,想来此前也应当存有些许意识,此番,着实令自己颇为不解。
“瑟瑟,你可还记得,你此前曾欠我一份救命之恩未报,后便同我许下了相伴五年之约,那时的你,怕是早早便想好了要如此偷跑了吧?”
尘枫一语落下后,那紫衣女子方才万般欣喜的神情随之凝结,唇边勉强撑着挤出丝缕笑意。
“自然记得,阿枫,无论是五年,还是往后的五十年,我皆伴于你身侧可好?”
“自然为好,求之不得。”
听及尘枫此番所言后,越发心觉不解,这分明是我同他之间曾发生的事,但他而今却望着旁人的面庞淡然说出了这番话。
细细端望尘枫,并未发现不同之处,但却,又好似有着些许不同,失神驻足原地,思酌半刻后,决定先行回返千山居处,而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