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山道运走几辆囚车。

每辆囚车内歪歪斜斜倒着好几个老弱病残的囚犯。

前后是一纵队手持尖矛的兵士。

这批人即将送到山里活埋。

罪因:染疾无医，易感蔓延。

天凌每年都有成批的百姓染上这等不治之症，为了避免扩散感染，只能将病重者活埋，以绝后患。

如今这些人已是第四批了。

“水，给我水……”

“省点力气吧，等会到了，黄泉水喝个够！”

“水、水、”

病瘦的老人噗通地倒在女孩面前。

女孩呆滞的目光直直望向刚刚开口的兵士。

“看什么看？反正也要埋的，现在走了更省心。”

女孩转过脸，蜷缩在角落里。

只是偶尔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远方那片清澄的天空。

“下来！下来！都下来！”

士兵们用长矛粗鲁地把囚车上的人赶下来，原来是到达目的地了。

那里早已备好一个冷冷的巨坑。

就是他们此生的归宿。

“进去！”

其中一个人被狠狠踹进坑里，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爬不上来。

“我的亲娘，老子不想死了！”

有位胡子拉碴的壮汉猛地夺过一支长矛，趁机横扫，击落好几个人。

“兄弟们，好死不如赖活，更何况这都不算好死，我们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附和声越来越密集，两方人马扭打成几团。

离混乱区不到一里的地方，十几位弓箭手早已搭好箭矢，听候发令。

“射！”

淬了剧毒的利箭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形，穿过两方人马的躯体，稳稳地降落在地。

短短不到十几秒，混乱平息了。

弓箭手又取出炸药，准确地投向横尸遍野的地方。

砰砰砰！

扬起的土灰彻底地掩盖痕迹。

“报，清理完毕！”

“很好，派人封山五天，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是。”

从来没有人知道，押送囚犯的士兵也是有去无回的。

女孩趴在土里，安安静静。

不知等了多久，她忍受不住了，起身大口呼吸。

“还挺命大的啊！”

女孩心一惊，瞬间又躺回去了。

……

“喂，不用装了，自己人。”

女孩这才又把头抬起来，发现正是那位壮汉，他的手臂受了轻伤。

“你这么小，怎么遭病的？”

女孩张开口，而后又闭嘴摇摇头。

“诶，不管了，那群怕死的小崽子怕是不会来了，只要出去就自由了。”

壮汉站起身，伸伸腰，抬腿离开。

突然，他又转过身来，随手折下几只支箭头，扔过去。

“这个有毒的，可以防身。我带不走你，所以你自己找活路吧！”

女孩看着那凌乱的箭头，沉默着。

她的眼睛始终呆滞迷茫的。

她甚至不知道此时她身在何处，这荒凉的四周是种怎样的存在，她也不知道她该往哪里去。

许久，她机械地起身，踢走身旁的石头，缓慢地捡起那几支箭头，扯下烂布包起来。

盲目地看了四处，最终选择向东方走去，那个太阳升起来的方向。

不到一刻钟，暴雨阵阵，冲刷尘间。

雨帘中，女孩看不到方向。

她抬起右手臂，希望雨水能把上面充满罪恶可怕的烙印冲洗干净。

一夜后。

那座山东南方向的角落，值勤护卫的身上都扎着有毒的箭矢，毒发身亡。

督卫惊了，下令搜山，无果。

只在离山脚下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发现一具死囚躯体，满脸拉碴。

那人身上也有箭矢，不过刺入程度很深很深，几乎没入，可见行凶者下手时有多恨。

第二天，京城内布告通缉右手臂上烙有乌鸦黑纹的人。

仅仅两天过后，布告撤了。

这件事如同小石沉入大海，并未掀起任何波浪涟漪。

而与此同时，晨光微熹，柳府后山再次升起乌烟瘴气。

柳府后山。

六位紫宸卫毫无死角地形成阵法，团团围困斧头秃。

不到两米外，则是碧箫轩的节度使卫，身上系的只是木牌。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节度使卫率先开口。

“那么带死尸，要么留活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各尊其主，各司其职。”

六位紫宸卫相视轻笑，碧箫轩早已不是从前的碧箫轩了，当年萧府被撤时，长老顺势釜底抽薪，斩断所有粗枝大节。

他们齐步往后退，直到把斧头秃让出去。

节度使卫均有些诧异，担心有诈。

然而，话已至此，总不能也学着人家再往后退。

“等等，斧头秃不对劲！”

当所有节度使卫迈开前腿时，斧头秃突然抽出背上的斧头，抡着甩过去，顺势启动了紫宸卫刚刚布的阵法。

仅在一瞬间，就有两个节度使卫被阵法锁住，硬化成泥，随后风化。

“怎么回事？”

节度使卫还没反应过来时，斧头秃又送上好几斧，但每次都没砍中。

而斧头用力挥过的地方总会引出新的阵图，重新追踪猎物，更诡异的是，节度使卫无法脱离斧头秃半步。

不到十秒，又有两个人身体从内部结长出枝藤缠绕全身，自燃成灰。

接着，有三个人躯体软化如水，噗通地往地上横流，最后蒸发为汽。

“这是五行窟！撤，快撤！”

勉强存活到现在的节度使卫拼尽全力冲出突围，稍微有些狼狈。

“怎么，人不带走了？”

紫宸卫凉凉地问道。

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留了生门，顺带透露点风声出去。

“我说了，我们只带活人。”

杀出重围的节度使卫依旧傲气十足，片刻间，撤得无影无踪。

同时，斧头秃沉重地倒在地上。

“遭了，他们居然使毒。”

“看他们也就是个木牌四等卫，连这种手段也不吝啬了，看来……”

“住口，这种事岂是尔等可非议的？要是斧头秃有个意外，你们岂是连个木牌都不如了？”

众人瞬间闭口不谈，沉默着。

自从碧箫轩脱离萧府，紫宸卫内心其实是五味杂陈的。

明面上，紫宸卫只是萧府的一支暗卫，人数不过百人。

然而这十六年来，紫宸卫已经慢慢蜕变成新式的“碧箫轩”，但毕竟根基尚浅。

天凌王朝底下，还没有哪个人敢真正小觑碧箫轩的力量，聪明人都明白，即使当年被架空了，它至今也是所有杀手都胆寒色变的地方。

刚刚他们之所以安之若素，只是因为来者都是小小人物罢了。

紫宸卫内心都有种不可置信的错觉：那就是，现在的紫宸卫远远够不到碧箫轩的臂膀。

这是他们都不愿面对的现实。

萧长老当年大概也没有想过，她多年栽培的碧箫轩同她尽心扶植的紫宸卫，终有一天，相互忌惮，甚至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