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国
圣都逮住秋末的小尾巴,迎来早冬第一场雪花。
高耸林立的雄伟阁楼此起彼伏,那是皇权的光辉。
在皇城深处,有座铜锈斑驳的塔楼。
它的名字很简单:铜雀台。
身为苍穹大陆四大暗阁之一,它诞生于那个人的希翼,衰落于那个人的死亡。
从平地走向巅峰,铜雀台占有二十年的光阴。
从巅峰滑落低谷,铜雀台只经历了一年的惨淡。
传言十六年前一场大火卷走所有曾经的辉煌。
如今的塔楼,像位年迈的智者,安静地躲在皇城内某个角落,深沉沧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良国正在急速亦或缓慢蜕变的一草一木。
柳策天沿着木梯攀上顶塔,远处天水交接。
“柳府主……”
柳策天抬手堵住苏泽往下的内容。
“现在的我,已经不配府主这两个字了。”
从半年前柳策天踏进良国这片天地时,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也就是在半年前,柳策天就已经没资格成为天凌的一份子了。
这是他欠那个人的,十六年前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那个人失妻散子的悲痛,在十六年后,他如愿感同身受。
“三小姐想见你。”
“你告诉她,她爹早就不在了。”
苏泽噗呲一笑。
柳策天刚酝酿的悲伤一扫而空,满目怒光。
“柳府主,你女儿精得很,她要是信了这鬼话,就不会任凭我把她带回良国了。”
那天伙同如有意,使用梅蛇粉劫走柳含雨的正是苏泽。
此时他右耳上白色的梅蛇钉亮得渗人。
他虽是铜雀台人宗四等宗侍,其狡黠聪慧的性子极少有人能比。
而他甘愿当个小小的宗侍,不醉心宗主这个香饽饽,归结于他浪荡不羁的心性。
“她信不信是她的事,我是不会见她的。”
“啧啧,听起来真绝情。”
“你们该不会连个小女孩都看不住吧?”
“这就难说了,您女儿是什么神仙,您心里没点数吗?”
拦是拦得住,问题是拦住的代价太大,也就没要拦住了。
“听说薛太医在东门一箭穿心?”
“是啊,白族两位皇太子前脚刚走,薛太医后脚就出了事,这巧得太匪夷所思了。”
苏泽单手撑在外栏上,困意渐起。
那支箭是谁的手笔,柳策天心里猜了个大概。
承懿宫那位有多狠,他初涉朝堂时,已略有耳闻。
真正见证她的毒辣,还是十六年前的午门事件。
那时候他才明白,这人能在后宫她不止狠,还特别能忍。
纵横数十年,稳如天地,就是因为她够狠。
看来他是时候去见见她了。
苏泽瞅着神色凝重的柳策天,有些不以为然。
“柳府主,你不见三小姐也罢,只是她不走,我们很为难的。”
“她可是你们抓来的。”
……
苏泽打死都不能说是他们那个超级不靠谱又善变的老大,近日心情不好,已经连续下错好几道指令了。
当然,苏泽总觉得堂堂铜雀台台主不至于迷糊至此,不然这占着台主金椅的屁股早该挪位了。
可是,按照妖摇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他坐上这个位子,全靠机缘巧合。
无论如何,苏泽宁愿妖摇在钓鱼。
既然妖摇明确表示柳含雨没了用处,哪来的回哪去,苏泽做属下的,哪有不从的道理。
问题怎么把柳含雨撵回去。
打又打不过,骂又不好骂。
他想来想去,只有柳策天能办到这件事。
“柳府主,算我苏泽欠你一个人情,快点把你女儿这座大山搬走,不然等哪天滑坡体都尸骨无存了。”
柳策天听这话怒了,他挑眉冷冷地瞥着苏泽。
但苏泽完全没觉得这话有任何不妥。
不说柳含雨实力如何,单凭那只银镂镯,八方人马虎视眈眈,到时候围攻圣都,那他们岂不是极其无辜。
“你这人情该多大?”
“柳府主,这你就错了,但凡是个人,总有意外的嘛,不怕万一也有一万,是不?”
这不就是空口打欠条么。
柳策天内心翻了个白眼。
他刚想开口拒绝,目光恰巧扫到远处的古庙。
于是,他瞬间改口:“你告诉她,白族有她要的答案。”
“怎么证明?”
苏泽自动忽略柳策天那异常坚硬的语气和黑得不能再黑的脸。
柳策天极不情愿地掏出那枚绿钦令,塞在苏泽手里。
苏泽了然。
这枚绿钦令或许现在没了用处,但它依旧是柳府的珍宝。
柳策天让柳含雨去白族,一来现在白族最安全,二来,三公主将出使白族,这事虽是皇帝亲令的,但倘若薛太医平安无事,又哪里轮到这出戏。
真正想把三公主送出去的,不是皇上,而是太皇太后,换句话说,皇上被太皇太后当枪使了,还使得滴水不漏。
至于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将三公主调离白族,还单单调离三公主,就不得不让人多加思量了。
以柳策天对太皇太后的了解揣摩,不久后深宫内殿肯定会有场疯狂的腥风血雨。
只是这风雨会有多大,冲刷得有多远,就不得而为知了。
苏泽捧着绿钦令,飞奔去找柳含雨。
路上好巧不巧撞上如有意。
如有意本来怒气冲冲,见着那枚绿钦令,顿时焉了。
“柳府主给你的?”
“给三小姐的。”
她盯着那枚绿钦令,神色纠结,陷入沉思。
寻常人或许觉得柳府上下把绿钦令奉为珍宝,是出于对天凌的忠贞不渝。
若在以前,那确实合情合理。
而此时,柳府一夜成为阶下囚,恨不得摔了才是。
如有意清楚,这枚绿钦令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是她眼珠一转,急急开口道:“我正要找你呢,公孙夫人已动身前往墨河,台主吩咐,你得守着清府,切莫放进任何一只苍蝇。”
“好。”
“你往哪走?”
“我先送这玩意。”
“交给我吧,清黎大人已经出府了,估摸天黑该出城了。”
苏泽抬头看看天色,暮日黄昏。
他低头沉思了几秒,嘱咐了句:“柳策天要她去白族找答案。”
“什么答案。”
“这就不知道了。”
柳如意接到那枚绿钦令,眼底闪过狡黠的精光。
她确实把话带到了,不过,她把那枚绿钦令换成了一把小木梳。
柳含雨看到那把小木梳时,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