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两个字让景糯不受控制的想起任瑶瑶来，她抱着盒子掂了掂，盒子很轻，也没有什么图案或者装饰，里面有东西晃动的轻微响声。

女人把东西交给她后，就踩着高跟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走了两步还稍微扭头，又看了看景糯。

景糯盯着她拐弯，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景糯是不太能记住以前遇见的人，但是那个侧脸，她就是无端的感觉熟悉。

抱着这个礼物盒下楼梯，有点挡住视线，景糯一步一步小心下了几个台阶，最后站定，实在抵挡不住好奇心，决定打开看一看。

盒子里是一只粉色的毛绒绒兔子玩偶，并不是崭新的玩具，恰恰相反，这只粉兔子的毛毛已经非常脏了，粉色上都盖了一层灰黑，而且兔子的一只腿被扯掉了，露出的棉絮也不是白色，而是一团一团鲜红的棉花，不知道是被什么染的，棉花还没有干，散落在盒子底部把四周沾上一些刺眼的红色。

景糯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手一抖，把盒子扔了出去，残破的兔子掉出来，骨碌碌滚下台阶，景糯死死地盯着它看，浑身冷的哆嗦，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尖叫出声。

这是她的兔子。

景糯抬腿奋力跑下美术馆的层层台阶，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眼前模糊一片，一个踏空就摔了下去，她顾不得浑身都摔的疼，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胡乱擦擦眼泪，一停都不敢停，也不知道方向，就这么一直跑。

准确的说，那是她小时候，曾经拥有过的兔子。

这只兔子布偶是她小时候唯一的伙伴，他们躺在床上一起睡觉，坐在床边一起发呆，偷偷的去一起看图画书，景糯还收集布料线头，笨拙的给她做了小裙子，连吃到好吃的，景糯都要分给她吃一点。

直到八岁那年，任瑶瑶生日的那一天，她去给任瑶瑶打扫房间的时候，看见任瑶瑶床头新添置的超大的一只大熊，没忍住摸了一下。

任瑶瑶刚好和朋友推门进来，看见了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景糯一个冰冷的眼神。

等她的朋友走了，任瑶瑶闯进景糯的房间，一开口就是恶毒的话，什么难听骂什么，看见景糯抱着兔子站在那低着头不吱声，一把扯过她手上的兔子，冲出去在楼梯转角的柜子上，找了一把剪刀，泄愤似的剪掉了兔子的腿。

景糯跟着跑过去看见自己的兔子被毁了，着急的大哭起来，跑过去想把兔子夺回来，任瑶瑶当然不给她，两个人争执间，景糯使劲一推，把任瑶瑶推到了，好巧不巧剪刀掉下去，把她的小腿划破了皮，兔子也被她扔在一边。

任瑶瑶看见自己腿上有血珠冒出来，被吓坏了，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景糯捡起自己的兔子，抱着兔子胆战心惊的站在一边。

很快佣人就叫来了任母，任瑶瑶一看自己妈妈来了，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说了一通。

在她的故事里，景糯的娃娃坏了，她好心想去帮她补，景糯却拿着剪刀恐吓她，还划伤了她的腿。

景糯焦急地解释，但是她因为缺乏沟通和交际，语言表达能力很差，说话说快了又有点结巴，根本讲不明白。

更关键的是，在任宅，事情到底是什么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任瑶瑶怎么说。

任夫人一听就来了气，一下子就把景糯推在地上，像个泼妇一样叉着腰骂她。

“野种”、“没娘养的东西”、“没教养的玩意”，任夫人什么都骂的出来。

“给小姐道歉。”最后任夫人这样说。

这个时候任瑶瑶站起来，擦擦眼泪，弱柳扶风般扶着任夫人的胳膊，说：“我不要她道歉，我要她也像我一样受伤。”

然后她伸出手，在景糯惊恐的目光中，将她推下了楼梯。

因为她划破了皮，所以景糯付出了摔断腿的代价。

任家连医院都没有让她去，就请家庭医生给她固定了伤腿，然后剩景糯一人日复一日躺在昏暗的阁楼里。

有一天任瑶瑶来了，趾高气昂的站在床前，那只断了腿的兔子依然到了她的手里，她举着兔子得意地说：“你和你的兔子不是形影不离吗。我剪掉兔子一只腿，你就得断一条腿，以后你惹我不高兴了，我就剪掉它的胳膊，当然，也会想办法让你和你的兔子一样，一起断一条胳膊。”

那以后景糯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兔子，任瑶瑶也没有再拿出来过，她就以为那只兔子被丢掉了。

景糯实在是太伤心，太害怕，这远比正面交锋还要让她感到绝望。

等景糯跑远了，那个把礼物盒给景糯的女人，又出现在美术馆门口，她走下台阶把散落的东西都重新装进盒子，然后若无其事的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景糯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才终于慢慢停下来，美术馆本就偏僻，她跑到了一个没有来过的地方。

这大概是一个街边公园，景糯有点缺氧，头晕目眩的坐到长椅上。

一松懈下来，景糯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抬不起来了，她现在只想闭眼，好好睡一觉。

然后她就真的歪在长椅上睡着了，等被电话铃吵醒，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挂在天上，路灯也亮起来。

还没到七点，是唐森打来打电话问她在哪，画展还没结束吗。

“我出来了。”景糯一开口，粗哑的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的声音把自己下了一跳，她试着清了清嗓子，也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带起一阵喉咙的疼痛。

唐森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问到：“您在哪呢？我现在就在美术馆门口，没看见有人啊。”

他以为景糯说的出来了，是从美术馆里面走出来了。

“我在外面。在……”景糯坐起来，想告诉唐森自己现在的位置，转了转脑袋后，无言沉默下来。

四周只有路和绿化，远处是一片住宅区，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附近也没有路牌。

很好，她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