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一部分落在床头,一部分落在章橙手中的书。
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书角,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是一颗不安定的心,卓俊的家、网络舆论、章耀庆的生死,这些都是她不安定的因素,她很乱,乱到想要快刀斩乱麻。
她心烦意乱地把书放下,在床里把手机翻找到,刚打开屏幕,消息界面弹出阿发的消息。
“卓俊后天会去川南出差。”
长睫毛动了动,指尖以极快的速度打出一行字:“知道了。”
未几,阿发又发来一条消息:“你怎么不自己亲口问他。”
章橙回道:“你早些睡吧。”
发完这条消息,她将手机放到床头柜,随手整理了一下被角,正准备躺下去,就听到外面出来一阵敲门声,她理了理衣服和头发,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到了床边的位置。
“请进。”
“怎么还不睡?”
卓俊一身黑色对襟睡衣,一头凌乱的短发,发梢还挂着水珠。
她仰头一笑:“睡不着。”
他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明天我要回老爷子家吃饭,陪不了你了。”
她说:“没事,以后陪我的日子还长呢。”
他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轻柔而缓慢,似是有无限的怜惜:“我后天要出差几天,你是不是快要开学了,这里有一点零花钱,拿着好好地去找同学玩几天。”
她眉头轻皱,看着他手机厚厚的一沓人民币,拒绝说:“我要是接受了你的钱,岂不成了你在包养我了,我不要。”
他一笑,把钱塞入她的手里:“拿着,这世谁不是男朋友给女朋友花钱的。”
“那也要不了这么多。”
他手机那叠钱至少五千,她从中随意取了五六张:“够了。”
卓俊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心中满是不舍,将她搂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声道:“要是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闷着。”
他都说到了这个份,自然是希望她能开口的告诉他章耀庆的事情,可是她没有,明明感觉到她在叹气,但她说话时却又是那样的轻描淡写。
“女朋友麻烦男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不麻烦,是时候未到。”
她重重地握住他的手,仰头冲他得意地一笑,那笑明亮的晃眼,他的喉结动了动,他几乎是失去理智地吻了她的唇,双人枕、落地灯,冰与火,无眠夜。
卓俊起床的时候章橙已经醒了,但她不好意思,便装作没醒,直到他俯身来亲她的时候,她没忍住,被他逮了个正着。
“再多睡会儿。”他替他捏好被角。
“你要去哪里?”她抓住他的手问。
“公司,然后去老爷子家一趟。”
她这才想起又是一个周一,她在放假,所以一时之间记不得周几了。
她说:“我一会儿要出去见同学。”
“去吧,我把饶平留给你。”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回头叮嘱她说:“别在意那些无聊的新闻,这些都是资本家的手段,我会处理好的。”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
说不在意容易,但真正要操作起来却是很困难的。
同学聚会少不了八卦,章橙在的时候有些八卦她们不方便说,章橙去了洗手间,那这群憋坏了的同学自然一发不可收拾,八卦消息可谓是“一泻千里”,不吐不快。
“章橙这几天的八卦你们都看了吧?”
“居然跟庆义的少东家好了,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啊,她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吧。”说话的是夏欢欢,班级有名的颜值控。
“还有谭翊,他不是也对章橙很感兴趣嘛,这下好了,被人抢走了。”
章橙和梁樱樱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卡座旁的隔板位置,听到有人议论她,立马拉住了梁樱樱,默不作声地站在后面。
“照我说她的颜值气质还不如王菲菲呢,当初我就说她这人喜欢扮猪吃老虎,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有攻击力,但心思却是最深沉的,你们还不信。”说话的刘晴平日里就喜欢做出一幅很有分析头脑的模样。
刘晴话音刚落,在场的人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她这人啊,就仗着自己的皮囊比我们好看,到处抛媚眼,我听说之前围棋社的社长、隔壁班的男生,都和她有过来往,还有她不是在酒吧工作过嘛,不知道和好多男人有过来往。”
“还有她从来不住校,我听说她在校外有个男友,都同居了。”
“啧啧啧,这说来说去原来是双烂鞋子。”
梁樱樱听她们嘴里的话越来越难听,忍不住要出去出头,章橙却拉住她,示意不让她出声,我不让她出去。
“她这长相气质,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是这种人,长相清纯,气质又好,坐在我们这群学生中间,看去反就像是哪家的大小姐。”
夏欢欢忽然感叹道:“她这挂看起来淡然清纯,一般男人都不敢靠近,反倒是有些成功人士他们就喜欢这一挂,清心寡欲,柔柔弱弱的,很容易激起他们的保护欲,也怪不得卓大少爷会当。”
有人笑道:“那我也学学她,不过我可不会像她这样乱搞男女关系。”
“什么叫乱搞了,人家可以每个人都理得清,表面是光鲜的名牌大学的女大生,实际是……”
那人不再说,章橙和梁樱樱对视一眼,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从隔板后走出来,梁樱樱冷笑了一声,说:“橙橙,我们不是还要去商场买包包吗?听说谷绮在搞活动,我们去看看吧。”
在场的人一听谷绮都是一愣,这个品牌的包包是每个女生的梦想。一时间,卡座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谁来帮我看下我的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良久,终于有人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看,大姐你这是开了飞行模式,怎么会有信号。”
“你这是在看哪个牌子的粉底,我和你说,我买了一款粉底,晶莹剔透,不卡粉”
姑娘们的话题顺势就转到了化妆品,章橙和梁樱樱也顺势跟她们道别早一步离开了。
“你怎么不让我出去治治她们!”
梁樱樱没好气地在章橙的电摩托的后座抱怨道。
“嘴巴长在别人身,止的了一时,止不了一世,说的又不是事实,没必要跟嘴巴贱的人计较。”
梁樱樱大喊:“是治!整治,撕烂她们的嘴巴。”
“打架让学校记过吗?”章橙把车停在一处树荫下:“好了,我这段时间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已经免疫了,不和她们计较,我请你喝奶茶去。”
梁樱樱气鼓鼓地骂她:“你倒是心态好!”话音刚落,章橙兜里的手里震动起来,梁樱樱叫她:“手机响了。”
她摸出来一看是谭翊的来电,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知道究竟是忐忑,还是激动,还是高兴。
她哆嗦着手划过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谭翊久违的声音。
“章橙。”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甚至有些阴郁。
“嗯?”
“你和卓俊谈恋爱了?”
“是的。”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章橙面色愧疚,梁樱樱伸手捅了捅她的胳膊。
“恭喜你。”
电话那头又传来谭翊的声音。
章橙将“谢谢”两字儿憋在嘴里,谭翊又说:“我回来了,今天晚见个面吧。”
“好。”
她说的话不太多,但却像是耗费了她浑身力气一般,手里握着手机,垂在身边,眼睛看什么都像是失去色彩似的。
“怎么了?”梁樱樱问。
谭翊被拘留的事情并没有外传,章橙不好同梁樱樱多说些什么,于是说:“没什么,谭翊约吃饭。”
梁樱樱也不疑有他:“这家伙消失了大半个月,总算露脸了,必须好好敲诈他。”
章橙笑笑,不再说这个话题。
是夜,灯火流星,星空朗朗。
章橙站在马路边,心思紊乱,她伸手去拦出租车,但没有一辆是肯停在她的面前的。
“章橙。”谭翊匆匆忙忙地从餐厅里头追了出来,气喘吁吁,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和卓俊分手?他不适合你。”
章橙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坚定说道:“那是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我不能看着你被他毁了一生。”谭翊几乎失控,他掐着她的胳膊大吼道。
章橙很急,路边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不愿意再一次热搜,于是缓和了态度:“到车去说。”
谭翊没料到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她却不理会他的反应,四处张望道:“你的车在哪里?”
谭翊几乎是在钻入车厢的那一刻时就开始说话。
“卓俊他表面是个商人,但实际他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从十几岁开始就帮姑父送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是个疯子,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为了报复可以力亲不认。”
不知道从何时起,卓俊的口碑在谭翊的口中一落千丈,从他的字里行间他甚至不认为卓俊是个人。章橙静静地看着他,满脑子都是今晚餐厅里的画面,为什么好好的一场同学聚会陡然间就变成了一场利益的讨伐呢?
“是他想办法救你的。”章橙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想起了那晚他偷偷地站在她家阳台吸烟的情形,明明是那样高大挺拔的身影却在那晚的月光之下显得那样的渺小卑微,一圈圈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缥缈得让人无法抓住。
是他亲口告诉秦斯无论如何都要将谭翊从看守所里捞出来,是他说的,有些事不应该牵连一个有大好前途的大学生。
可她呢?他将她捆绑在了他的身边,那她在他眼里有算什么。
“我不会感谢他。”谭翊咬牙道:“是他利用了我,让我进了看守所。”他甚至说:“当初要不是他非要和二哥哥争夺凤添,大姐姐就不会出那场车祸,我姑妈也不会患病,也不会沾染那些东西。”
“我不知道你们其中的恩怨。”章橙断然地说道:“但对于我来说,他是个好人,所以无论他是哪种人,我都会站在他身边,更何况我现在也只能选择站在他身边。”
“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谭翊再次伸手将她的肩头抓住,章橙挣脱着让他放开:“如果他触犯了法律,自然会有法律会制裁他。”
“该死的!”谭翊一拳头捶在方向盘:“他不是人。”
章橙盯着前方摇摇晃晃的梧桐树,缓缓道:“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谭翊又是一拳头捶在方向盘,车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路过行人回头,只见一对年轻男女各自安坐在座位,面露伤怀。
第二天早七点的闹铃没有响,章橙起来的时候只见到卓俊留在餐桌的小纸条,一条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一条是让她乖乖地呆在家里等他回来。
她笑笑,放下纸条折返回洗手间里头,明亮干净的玻璃里映着她的影子,脖子东一块西一块的红色淤痕十分打眼,她冷水洗了洗,到衣柜里头翻了件立领的POLO衫来穿。
要掌握卓俊行踪的人早已在约定的隧道里头等候了,章橙将自己这两天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他,那人很满意,章橙闭了闭眼,下定决心才吭声说:“我不会再帮你了。”
那人只是笑:“你爸的债务又增加了一些。”
她手中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说话时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那是他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可不一定。”那人笑得很猖狂:“弟弟在老家过得好吗?”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关心关心你。”
她皱了皱眉头,那是威胁,她明白。
“我信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瞧不清那人的表情,但却知道以他嚣张的性格来说,此刻他眼里应该是露出了狠厉的表情。
“你倒是应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话。”说话淡淡的,不像是发作的模样,他将脸转了过来,有一束阴森的目光落在章橙的身:“你今天若是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章橙冷冷反问他:“你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地来这里?”
那人一笑,拉长声音缓缓说道:“你走吧,反正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她觉得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那人却只是笑,笑得十分狂妄,却不再言语,最终重重地拍了拍章橙的肩头,先一步离开了。
章橙睡得不安稳,她参不透那人话里的意思,半夜三点,她从床爬起来,摸到了手机,头一遭主动给卓俊打了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