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源同这些个小鬼头告辞之后,就领着盛志信和梁胜男上路了。
发生了这么个小插曲,盛思源可不敢直截了当地就去找梁继明,而是七拐八拐,饶了好几个弯儿,这才领着他俩翻墙进了红星啤酒厂。
“对不起,我错了。”一进入这个荒无人烟的厂区,梁胜男就低下了脑袋,满怀愧疚地说。
“桥洞又没加盖儿,东西往里头一扔,谁都会以为那些是无主的东西。”善解人意的盛志信立刻安慰说,“既然是无主的东西,捡回去又有什么错呢?”
“不,不是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些菜是有主的,”梁胜男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可我还是没忍住往自个儿兜里揣。”
在这饥荒的年景里,人们恨不得挖地三尺,连野果、草籽都不会放过,更可况是菜蔬?
是,那些土豆和圆白菜的品相是不好,但也绝没有随意丢弃的可能性,一堆两堆的好好地码在桥洞里,这必定是别人藏在那儿的,属于有主之物。
细论起来,梁胜男方才的行径确有偷窃之嫌了,按理来说,确实应当谴责一番。
不过,盛思源没说什么,即便梁胜男主动“认罪”了,依旧不想为此而教训她。
不问自取,这自然不对,可身处低标准时期,这种做法不再是牟利,而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毕竟,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欲望。
而且盛思源相信,梁胜男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填饱她自个儿的肚子,多半是为了她那还在当山顶洞人的爸爸。
只不过,当着盛志信的面,盛思源这个做姐姐的,没法儿开口对这种不正当的行为表示认同。
盛思源走上前去,拍了拍梁胜男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慰且带了然的眼神。
但凡可以,谁又愿意昧着良心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呢?
但凡可以,谁又愿意每天在外奔波,四处找食儿呢?
但凡可以,谁又愿意时刻担惊受怕,害怕奶奶、妈妈、弟弟还有爸爸会被生生饿死呢?
但凡可以,……
这一刻,自五八年兴办人民公社以来所受到的种种委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梁胜男几乎支撑不住,一直忍着没哭的她忍不住蹲地上失声痛哭。
“坚持下去,并不是我们真的足够坚强,而是我们别无选择。”盛思源对梁胜男说,也对自己说。
梁胜男渐渐止住了哭声,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站起身来,伸袖子抹了抹脸:“不早了,咱快走吧。”
到了山上,盛思源先去梁继明和他的小朋友所在的山洞转了一圈儿,竟然意外地没找着人。其实不光是人,里面留下的生存痕迹也被抹得干干净净,仿佛那儿从来没有活人住过似的。
盛思源很是诧异,不过很快,她心念一动,便去了那个姐弟俩曾经栖身过的洞中洞。
在那儿梁胜男如愿地见到了久违的爸爸,父女俩都没有想到还有团聚的一天,抱在一起自然又是一番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