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说这七皇子殿下的脾气怎么就那样好呢?见小姐您喜欢点心,还特意命人多端来一碟,让您带回来吃。”浮岚轩,灵琴擦拭着书架上的瓶瓶罐罐,口中絮絮叨叨,慕惜辞摆弄着食盒随口一答:“谁知道呢!可能他跟二哥的关系好,是看在哥哥的颜面上吧。”
“唔,也是,毕竟都说咱家少爷与殿下平素交好。说来小姐,那皇子府可真是气派,灵琴原以为国公府便足够气派了,哪成想今日去了趟皇子府,才发现国公府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灵琴颔首,手上的活计和嘴里的碎念皆是一刻不停。
“皇子府当然比国公府气派,不过,皇宫才是最气派的。”慕惜辞心不在焉,顾自打开了食盒取出那盘桃花酥,灵琴听闻“皇宫”二字小声惊呼:“比皇子府还气派的话,皇宫会是什么样子的呀?小姐,您去过吗?”
这次慕惜辞不曾管她,只默默抄起那块被人摆放在描金瓷盘正中央、比周遭点心大了不止两倍的桃花小点,用力一掰——
酥松的饼皮“扑簌簌”落了一盘,软滑的内馅跟着被人分成了两份,藏于其内油纸小包终于重见了天日,慕惜辞瞥见那东西,禁不住地锁紧了眉。
她原以为点心里藏着的,是墨君漓答应给她的“答案”,现在看来,那油纸内包着的却不像一两页轻飘飘的纸。
这小【哔——】崽子肚子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慕大国师嘎吱嘎吱磨响了一口贝齿银牙,恨恨揪出那只嵌在糕点之内的油纸包,灵琴久久不尝听见慕惜辞的答复,不由回头一望——恰见着捧着半只点心磨牙的慕惜辞。
“小姐?”灵琴眨眼,自家小姐手里抱着的是那盘七殿下赏的桃花酥没错,但这个表情……怎的有些狰狞?
“嗯?”被人惊回神的慕惜辞瞬间挂起得体假笑,那笑意像是虚假的三月春风拂过灵琴的眼角眉梢,后者单纯的小脑袋瓜里慢悠悠浮现出一丝犹疑,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慕惜辞笑着追问一句,继而慢条斯理地将那半块点心吞食入腹——另半块她适才心情激荡,一个不慎将之揉进了一团废纸,眼下只剩了一盘子的渣。
总觉得小姐不是在吃点心,而是在吃小孩。
灵琴咽了咽口水,麻利万分晃了脑瓜:“没事了小姐,您忙。”
“嗯。”慕惜辞微微点头,擦过手后起身掸了掸衣袖,身上残余的点心渣子随着她这动作落了地,她抬步走出了书房,“灵琴,我有些乏了,先回去睡会。桌上那盘点心我吃够了,剩下的你吃了吧。饼皮酥,吃过记得简单打扫一下。”
她现在看见那点心就想起墨君漓,想起墨君漓就没胃口,再好吃的东西进嘴都味同嚼蜡,不如给同样爱吃甜食的小丫头。
“好的小姐,您睡觉的时候记得关窗。”灵琴应声,目光扫过那盘桃花小点时迟疑了一瞬,“只是这点心……”殿下送给小姐的,她一个下人,哪里吃得?
“无妨,左右浮岚轩也没外人,何况那东西隔夜便坏了,到时候扔了岂不是浪费?”慕惜辞摆手,她对送点心的人有意见,对点心却是没半点意见的。
“这样……那好吧。”灵琴“勉为其难”答应下来,慕惜辞余光看得清清楚楚,小姑娘的眼睛分明陡然亮了数分,心觉好笑,却也不曾拆穿她那小小的口是心非。
冬日的夜素来深沉,慕惜辞换好一身夜行衣装蹑手蹑脚地推开了窗,今夜歇息之前她特意在灵琴的房间里布下一道极小的安神局,确保小姑娘能一觉安然睡到天亮。
浮岚轩坐落在国公府的东北角落,翻过院墙便是官道,慕大国师踩着窗沿假山,轻巧地翻上梁去。如今她的身手尚未恢复,但耐不住幼童的躯壳格外轻便,纵然她没了那身玄门锻体养命的内功,上个房揭个瓦,仍旧是不在话下。
出了国公府,慕惜辞穿过官道,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向西行去。今日那油纸包里放着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手绘地图并上一块寸宽的圆形玉令。
地图上写着“子时相会”,玉佩背面了个篆体的“漓”,慕惜辞拆开纸包见到这两样东西,当即忍不住爆了粗口,甚至现在都在心底一个劲儿的骂骂咧咧。
见过心眼多的,没见过心眼这么多的,她怀疑墨君漓那小孩脑子里存的不是脑花,统统是弯弯绕绕的大把心眼。
慕惜辞瘪嘴,仰头看了眼月色,悄然加快了步伐,墨君漓的水榭离着国公府不远,但慢慢悠悠徒步走过去已然要耗费半刻钟头,子时一到正三更,她不想碰到打更人。
否则不管是被当成小贼,还是当场被人抓住,都免不了一通麻烦事。
乾平的民风再是开放,也没开放到能允许未出阁的闺阁小姐半夜出门的地步。
黑衣小姑娘一路小跑,生生将半刻的路程赶至了一炷香,听澜水榭的鎏银牌匾在月色里折着温润的光,两名戒备森严的侍卫伸手将她拦下。
“贵客可携有我家主子的手令?”左侧侍卫低垂着眉眼,声线平静而不带半点起伏,回应他的是一枚寸宽的素色玉佩,守着门的两人看清了其上的“漓”字,神情立马恭谨了三分,“贵客请进,主子已在榭中等候您多时了。”
慕惜辞点头,压着嗓子道了声谢,抬步跨入水榭之内,榭中唯有那一条大路,倒毋需他人引路,她踩着那条石子路,暗暗绷紧了精神。
四下里一片寂静,除风声外,此间再无第二种动响,但经年于战场厮杀中积养下来的直觉却告诉她,这水榭中藏人无数。
穿行过一道长廊,慕惜辞总算寻见那露天木台上仄歪着的少年身影,他面前置着一张尺高小几,几上放了杯盏,案边温着一壶酒,那酒香气扑鼻,即便她隔着这样远,也能隐隐嗅到。
墨君漓抬手斟了杯酒,遥遥冲她举了小杯,音调一改白日里的干净清冽,懒散又雍容:“慕小姐,可愿与某饮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