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晚浪得太过,慕惜辞次日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待她起身,灵琴早已替她备好了午饭,桌上的清茶换了又换。
“小姐今日怎的这般贪睡?宁少爷没忍心将您叫起来,您便连早膳都给耽误过去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婢子从前听人说过,常日不吃早膳,脾胃会受不了的。”服侍着慕惜辞梳妆用膳的灵琴禁不住一阵絮絮叨叨,听得慕大国师的脑瓜直门儿大了两圈却又不敢反驳,生怕说错了哪句话再让这丫头来了兴致,絮叨加倍,毕竟灵琴所言不假,长期不吃早饭的确会乱了胃气。
但是她只是今儿一天睡过头,又不是日日如此。
慕惜辞偷摸在心下腹诽一句,面上挂起和善温柔的笑意:“灵琴啊,我上次教你的笔画,你可习得会了?”
“……小姐,我忽然记起来小厨房里尚有道点心不曾拿来,婢子这就去取。”听闻“笔画”二字,灵琴立时来了个装傻充愣,眼观鼻鼻观心,绝口不提练字一事,作势便要向着屋外走去,慕惜辞见自己的算盘得逞,不由弯眸笑了笑:“好了灵琴,我吃饱了,你不必再跑去取什么点心。”
“啊?”刚溜到门口的灵琴闻此拖长了音调,上次慕惜辞教她写字之时险些将她折腾了个半死,打那以后她就再没碰过毛笔。如今她想借着取点心的由头麻利遁逃,又被小姐捉了个现行……
她这算不算在劫难逃?
“啊什么,还不赶快收拾一下,陪我出门?我见今日气朗天晴,想要四处走走。”慕惜辞说着微吊了眼角,灵琴稍怔:“那笔画……”
“蠢丫头,书房里我替你准备的那支笔都要干成石头啦!你这几日摸没摸过笔杆,我心里能没数吗?”慕惜辞笑骂,原本她就不打算追查灵琴练习写字一事——小姑娘连握笔尚未学得清楚,哪里写得好字?还是要等她得了空,仔细教会她握笔再说。
“好嘞!婢子这就收拾,小姐您先歇会,马上就好。”灵琴颔首,一听不用练字,面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三分,慕惜辞见状略略摇了头,只说自己要准备点东西,让她收拾好了去书房寻她,灵琴应了。
她邀请了墨君漓,明日来国公府赏一出深宅大戏,今天便得抢在那戏开锣之前,好生布一布场子。
慕惜辞垂眸,慢悠悠推开了书房的门。
*
初冬的风已然有了透骨之意,慕惜辞拉了拉斗篷,仰头看了眼偏西的白日,眉梢轻挑。
若她记的没错,每月初七正是慕诗嫣等人随先生修习琴艺之时,申末方才下课。眼下午时刚过,又恰是下人们用膳的时候,她那朝华居中定然没几个人手。
好时机,她当然也要好好把握。
慕惜辞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灵琴对自家小姐心中所想懵然不知,只顾自四下看了又看,面上一派兴致盎然。
“小姐,我们等下要去哪玩呀?”灵琴兴奋道,回京后,除了陪自家小姐去七皇子府的那次算是出了趟国公府门,她便连浮岚轩的大门都没踏出过几次了。
“向西走走吧,听二哥说,阿姐的流霞苑西南侧有个十分漂亮的锦鲤池,我想去那喂会鱼。”慕惜辞面不改色地往慕修宁头顶扣下一口黑锅,继而带着灵琴一路向那池子行去。
那锦鲤池就设在后院入口之处,向左后方正对着朝华居,右后再行几步便是流霞苑。她那二婶萧淑华倒是个会挑的,给她宝贝女儿安排了国公府中最为宽敞、装潢最为奢华的住处。
只是没了好风水,再宽敞奢华的地方,住着都像是凶穴鬼地。
慕惜辞敛眉,漫不经心地掏了把鱼食撒入水中,那鱼食似乎格外有些分量,甫一入水便迅速沉了底。
一旁的灵琴学得有模有样,跟着自家小姐撒食喂鱼,慕惜辞准备的两大罐鱼食,不多时就扔了个一干二净。
沿着小池喂了一圈的慕惜辞闲闲拍手,拂袖间几粒落在她衣褶内的鱼食悄然坠地,她眼神微晃,复带着灵琴笑闹一通,不紧不慢回了她的浮岚轩。
朝华居是标准的坐北朝南,居后的梧桐树上栖了不少慕诗嫣精心调养出来的鸟儿,她记得有一窝喜鹊,每日都要跑到锦鲤池边,啄食散落在池边草茎里的鱼粮。
慕诗嫣那女人,向来的自命不凡,平素以凰鸟自居,事事都要压人一头,于是刻意在居后空地种了一整排的梧桐,挡了流霞苑半数日光,又买来数种禽鸟,剪去最长的两根飞羽,朝放暮收,使之徘徊翻飞于她的朝华居内外,力图仿着古籍,来一出人为的“百鸟朝凤”。
这倒是便宜了她。
回到书房的慕大国师望着窗外懒懒托腮,她在那两罐鱼食内掺了不少铁屑,扔进水中便是生煞之物;余者被又要鸟儿带回宅邸北侧,化作污秽之物沾在那梧桐上——
金气生水刑克木,锦鲤池本在朝华居东南一角,水气原沾染不到正南,只可惜她那两罐夹着铁屑的鱼食下去,再加上“落七星”的排布,水煞大涨,离九宫火气一破,好格局立时断了一半。
至于水气,本是生木克火之物,奈何坎一宫入了金气,吞了鱼食的鸟儿又栖在林木之上,梧桐带去的兴旺木意这几日也得被克去个八|九不离,南北两向火消水涨,牵引人肝气虚浮、肾水下行而泄……
今晚,她那二堂姐多半要一夜无眠了。
——即便睡得着也得噩梦连连,总之一日习艺辛劳加上夜不安寝,慕诗嫣明日若不是形容憔悴、精神恍惚,她慕妄生的道号便倒过去写!
慕惜辞对着铜镜呲了口白牙,心中默默替慕诗嫣点起两根小小的白蜡,临时拆了几日她朝华居的风水还只是个开始,不着急,往后有的是折腾的时候,她前生欠她和她阿姐的,她指定要一分不落的讨回来。
好堂姐,你可得坚强点,别再半路撑不下去,让她这出戏,提早落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