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海面500公里的高空，耀眼的光芒沿着与海面平行的平面展开，彷佛有一张无比巨大的银幕，正播放着节日里焰火缤纷的天空。

这里是花粉与加马射线的接触面，在每一个微秒内，都有不计其数的花粉在射线中湮灭，释放出剧烈的光芒。

最初, 代表着加马射线的白色光柱和代表着花粉的绯红色光束都终止在这个平面上，彷佛有一堵无形墙，将它们彼此分隔。

但自从花粉开始变轨那一刻起，苏沙便清楚地“看”见，渐渐有绯色光束突破了那堵“墙”，向着更高的高度上升。它们弯曲的形态各有不同，歪歪扭扭, 就好似早春时努力突破冻土的幼苗。

突破接触面的光束起初只有零星几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花粉从射线流之间的缝隙穿过，如同在春雨中灵活穿梭的飞燕，它们拖曳出亮着绯红色光芒的纤细线条，不停向上延伸，以接近光的速度缩短着与古老之核的距离。

距离第一次接触，时间已过去0.70毫秒。

飞在最前方的花粉早已越过接触面，它们距离古老之核只剩下短短的300公里。

但苏沙同时也“看”到，带着“湮灭”权柄的炽亮光柱也同样突破了接触面，如同一柄柄灭世之剑，向着海面上的花朵落下。

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与古老之核不同，她甚至没有拦截这些射线流的手段。苏沙毕竟还不是真正的神明，实力仅相当于一个晋升者。从一开始，她所追求的结果，不过就是在这些射线流命中她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花粉命中对方。

少女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红宝石般的童孔中倒映着自天穹落下的毁灭之光, 精致无暇的脸庞上, 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显露。

这场交手还远未结束。

突然之间，花粉前方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如同有人将一片直径上千公里的曲面镜塞到了古老之核的下方。

以准光速飞行的花粉冲入被扭曲的空域，并没有因此被毁灭。但紧接着，苏沙便清楚地“看”到，它们的飞行轨迹不再受控制，开始不由自主地向着中央区域收束，就彷佛那里真的有一面凸透镜，而花粉拖曳出的绯红色光束就是被凸透镜聚焦的阳光。

下一瞬，密集的加马射线流正对着“凸透镜”中央袭来，将被迫聚拢在一起的花粉湮灭殆尽。

数十万粒花粉就此灰飞烟灭。

大量花粉被瞬间毁灭的负面作用立刻反馈到了苏沙身上，少女柔软的小腹内，空洞的钝痛感突兀出现，就好像一只可以穿透身躯的手，突然伸进了少女的肚子里，从中取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但苏沙早有心理准备，少女形态的身体一声不吭, 默默承受着花粉被破坏所带来的疼痛，同步在剩余花粉中的思维则早已开始了对当前情况的分析。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分析的。

仅仅只“看”一眼, 她就已分辨出古老之核刚刚使用的手段。

引力透镜。

引力透镜是宇宙中非常普遍的现象，大质量天体会引起引力场的扭曲，使得从附近经过的物体的轨迹发生偏转，就好像光线透过曲面镜会发生折射一样。如果天体的质量足够大，例如黑洞，那么它所产生的偏移效果也将相当可观，有时候就连光都逃不出它的束缚。

古老之核投放了一个质量奇点在花粉上空，这是一个质量极大但体积无限趋近于零的点，并由此产生了类似黑洞的效果。对人类而言，这是一件理论上可以实现、但在技术上近乎不可能的事，但对于神明而言，制造一个质量极点相当简单。

仅苏沙所知的，就有好几种方式。其中最简单的一种，是制造一个质量足够大的高维几何体，令它的形状在三维空间的投影刚好是一个数学意义上的点，由于引力场的作用可以超越维度，如此，在三维空间看来，就产生了一个质量极大但体积趋近于零的奇点。

这种方式简单、粗暴、但有效。

至少对于实力仍然在晋升者层面的苏沙来说，破坏质量奇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因为它的本体在更高维度的空间，而且大概率是一块没有任何精密结构的高密度物质，攻击它就好像用拳头去打一块敦实水泥块，或许某些喜欢磨练自己肉体的勐男会做这种事，但对苏沙这种纤弱的美少女来说，这是一个绝对不会去选的选项。

无法破坏它，就绕过它。

但并非空间意义上的绕过。

随着花粉中的意识发出指令，尚未被毁灭的大约三百万粒花粉，同时开始了自旋。

自旋是微观粒子的内禀属性，人类很早就发现了它，但对它的了解还太过肤浅。

在微观上，自旋仅表现出类似角动量的特性，并让粒子发射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磁场，但在如果能将其上升到宏观——也就是让数以万亿计的微观粒子同时、同步地自旋，那么，其表现出的作用将是惊人的。

它能够让物体转向另一个“角度”。

角度是不同于维度的另一个自由变量，在这个宇宙中，大多数物质仅占据一个极窄的角度，但也有少数生命可占据更宽的角度，占据更宽角度的存在可干涉窄角度的存在，只要前者的角度范围正好覆盖了后者，反之，窄角度的存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占据更宽角度的存在造成影响。

而神明，往往能覆盖绝大部分角度。

古老之核是神明，但如今在苏沙头顶上方的，并非古老之核本身。

那不过是她以莉莉安为容器降临的投影，尽管力量强大，但在苏沙看来，依然有空子可钻。

对方的问题就在随之降临的神国上——由于没能收割到足够的祭品，这个神国远远没有占满所有它应当占满的角度。

这是苏沙一开始就发现的事，她不可能不利用。

随着花粉自旋，它们的角度很快转到了神国的覆盖角度之外，当然也是质量奇点所覆盖的角度之外，尽管花粉拖曳出的绯红色尾迹依然清晰可见，可它们就彷佛一道道幻影，不再受到引力透镜的影响，笔直地穿了过去。

这个变化超出了古老之核的预料，因为足足过了0.3微秒，或者说花粉又前进了100公里后，古老之核才完成临时增加的进程，启动新的应对。

自由地改变角度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正常而言，一名晋升者或许能转动自己的角度，但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因此在开展前的模拟进程中，古老之核并未将这种可能性加入。

不能说这个做法有问题，只不过在过去碰巧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让苏沙获得了自由转动角度的能力，就连苏沙自己，也是在成为晋升者之后，才从新获得的记忆中发现这件往事。

在重生之前，苏沙仍然是真正的神明的时候，她曾经向一位朋友“借”过一只宠物犬来玩。

人类也曾经遇见过这种宠物犬的同类，并将它们命名为：

廷达罗斯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