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如此气愤呢？”

面对钟晔的怒骂，盘坐在虚空中的巨神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反而柔声细语。

“去你妈的！”

钟晔没有听祂解释的打算，又骂了一句，然后‘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我可没有扭曲你的心智。”

即便钟晔‘靠近’，巨神也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焦躁和恼火，声音依旧和缓：“你应该很清楚，那些想法都是源自于你自己的内心，只是你从没有将它们付诸于行动而已。”

钟晔不作言语，坚定‘向前’，他的‘身体’也在行进的过程中逐渐变大，而光明，也随着他的脚步绽放。

他足够聪明，所以每次思考的时候脑子里都会冒出许多想法，偶尔也会有一些龌龊的念头，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要把那些想法转化为现实——在他的心智被眼前这个邪神影响之前！

但是，他之前又做了些什么？

哪怕是在邪神的影响下，他也确实滥杀无辜了！

他不相信智慧之王说的‘没有扭曲心智’，可是，只要把事情全部推到‘邪神影响’上面，就能洗脱自己的罪孽？

钟晔不那么认为！

错了就是错了，他又不是那种没胆子承认自身错误的懦夫，不会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心安理得的把自身罪责推卸得一干二净。

他会去承认错误，并且承担责任，但是在那之前，他要把眼前这个家伙干死！

“你，应该看过了我的记忆吧？”

钟晔声如洊雷，在这片虚空里隆隆作响。

“你是想说‘地球’吗？”巨神轻笑了一声，“在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那个地方……”

“不！我是说，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殴打敌人的吧？”

钟晔走到巨神前方，当他来到‘这里’，周围的虚空就变得泾渭分明。

黑暗萎缩到了巨神身边，四面八方尽是光明。

这里是他的灵魂世界，此刻他身前的不过是智慧之王再微小不过的一部分力量，只要坚定意志，哪怕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也可以把邪神的力量从脑海中驱逐。

这个世界上能做到‘在邪神的蛊惑下坚定意志’的人不多，钟晔就是其中之一。

巨神默然不语，刚才它没能回答上钟晔的问题，也就意味着钟晔已经完成了‘切割’——四周尽是光明，只有它脚下才有黑暗便是示意。

它只是智慧之王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力量，尽管已经成功污染了钟晔的一部分灵魂，但这个灵魂的主体意识还是‘钟晔’。

构成这个主体意识的是‘武功’、‘父母的言传身教’、‘十二年义务教育’、‘朋友’……

——是他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事情，遇见过的所有人，看到的每一个字、听到的每一句话！

执着、坚定、豁达、善良等人格特点由此孕育而生，尔后这些人格特点又汇聚到一起，形成了这个名为‘钟晔’的璀璨灵魂。

难以动摇、无法堕落！

“……你会撕裂自己的灵魂。”此非劝导，而是定论。

巨神知道这等苍白的言语根本无法动摇钟晔的意志，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哪怕是精心设计的蛊惑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动摇得了他的心神。

它是智慧之王的一小部分力量，本身没有任何心智，原本就是诞生于钟晔的灵魂，是钟晔灵魂的一部分。

‘杀死它’意味着钟晔将要撕裂这部分灵魂，并且是彻彻底底，不留任何余地的割裂！

钟晔不作言语，他挥出了拳头。

拳头贯穿了巨神的身躯，剧烈的疼痛随即蔓延到全身，四肢百骸的肌肉都在抽痛，神经系统也在哀鸣，大脑更像是被放入搅拌机搅拌了一样。

痛！痛！痛！

想要痛呼！想要大喊！想要惨叫！

在这种剧烈疼痛的折磨当中，钟晔默然抽回右手，打出左拳。

然后，左右开弓，一拳接着一拳！

一旦他有半点软弱，半点退缩的念头，无孔不入的邪神就能从他的软弱之处下手，重新浸染他的灵魂。

所以，不能软弱，不能退缩，不能有半点‘到此为止’的念头和想法！

拳头洞穿了巨神的躯体，可是它不为所动。

拳头将巨神打得支离破碎，可是它没有言语。

它只是静静看着钟晔，像是一只阴冷的毒蛇，默默等待着时机，只要敌人露出半点破绽，它就会扑上去，咬住敌人，把毒液注入敌人的身体。

可是，没有……

直到最后一拳打出，彻底将自己被污染的部分灵魂撕裂出去，钟晔都没有显露出半点破绽。

像是有一团烈火在体内熊熊燃烧，骨骼、肌肉、神经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内脏抽搐不断，就像要顺着喉咙全部呕吐出来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抗议。

吸——呼！

钟晔缓缓抬起了眼帘，犹如揭开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又像洗去了灵魂沾染的尘埃，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底部的火焰被重新点燃，再次变得明亮。

他在灵魂世界看似待了很久，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五秒。

在气息和血液加速流转的情况下，巨大的能量被压榨出来，因为无处释放，便化作滚滚热流，透体而出。

周身热气蒸腾，雪花刚刚落下，还没有飘到钟晔身边，就被融化成一滴雪水，垂落地面。

“……没事了！”

钟晔笑了起来，走过去揉了揉莉莉安的脑袋，“莉莉安，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提醒了我，我可能就被邪神的力量影响，朝着堕落的方向头也不回的坚定走去了！”

明明只是过去了五秒钟，眼睛一闭一睁，整个人的气质就发生了极大转变！

所有人看着那个开怀大笑的男人，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让人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坎迪达牧师也被震撼到了，她隐约有些猜测，这才是真正的钟晔。

而且，邪神的力量……他是以一己之力破除了邪神对他的影响吗？

钟晔这是变回正常了吗？

莉莉安迷茫地仰头看着钟晔，心里有些嘀咕。

笑完之后，钟晔看了一眼肆虐城镇的暴风雪，然后扫视那些士兵，“先去教堂——你们与邪教徒战斗过了，必须要净化一下，否则极有可能会被邪神的力量影响，逐步堕落，变成又一个邪教徒。”

紧接着，钟晔又看向坎迪达牧师，“坎迪达女士，辛苦您了，请您再为他们举行一次净化仪式。”

“……这是我应该做的。”

钟晔前后变化的反差实在是太过巨大，以至于坎迪达牧师也是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随后，一行人径直前往地母教会的小教堂，坎迪达牧师在那里为士兵们和珀赛尔进行了一次净化仪式，驱逐掉了他们身上的邪神力量。

当他们看到那些细如丝线的黑气从体内冒出的时候，纷纷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心生恐惧。

哪怕在坎迪达牧师确认所有人身上的影响都被消除之后，人们也还是心有余悸。

要是他们没有被钟晔要求一定要前来教堂进行净化仪式，他们很可能也会变得那些邪教徒一样……

再三感谢钟晔之后，士兵们才离开了教堂。

钟晔让珀赛尔整理一下他收集到的证据，然后也放他离开。

“莉莉安，你先回旅店冲洗一下身体吧，这么多脏东西沾在身上，也不舒服吧？”钟晔笑着说道，“我要和坎迪达女士商谈一下那些无辜死者的赔偿事宜，谈完这些事情之后就回去。”

莉莉安刚要点头，就听到了钟晔后面那句话。

“赔偿？什么赔偿？”莉莉安疑惑问道。

说起这个，钟晔笑容敛起，“……在昨晚那场战斗当中，我杀了许多本不该死的人，哪怕那是我被邪神力量影响做出的事情，但那同样是我做的，不能就这么推个一干二净！

“所以，我想要让坎迪达女士帮我去与死者的亲属谈一谈，然后，我会负起责任。”

声音虽淡，却掷地有声。

莉莉安嘴巴微张，愣愣看着钟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抿起。

——这才是她认识的钟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