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塔伯爵……怎么说呢？”

走在路上，莉莉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位不算怎么亲近的‘亲戚’。

“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他应该算是我关系很远的亲戚，和我的外祖父是一个辈分的，但是我小的时候，也只见过他两面。”

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而且莉莉还是一位公主，却也只见过两面，这已经不是可以用‘关系不好’来解释的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个怪人，虽然是一个伯爵，但不管穿着打扮，都和平民没有什么区别，而且特别喜欢艺术品，为了那些艺术品，他甚至会省吃俭用，给艺术品而不是自己雇佣仆人——他家里的那些仆人都是学过艺术的艺术家。”

莉莉脸上的神情很古怪，“他几乎把祖上留下来的财产都卖掉了，如果不是为了能够买到更多的艺术品，给自己收藏的艺术品做保养，他恐怕会把所有资产都卖出去。

“我听说，我的外祖父曾经因此和他吵过一架，也是在那之后，他们两个才没有了来往。”

随着述说，莉莉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许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记忆跟着冒了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玛塔伯爵有了一个称号，‘痴美者’，痴迷于一切美丽的人，有许多艺术家慕名而来，只是为了参观一下他的艺术品，但他往往都会拒绝，只有某些特别有天分的艺术家——不管当时有没有显露出天赋——才会被他允许走进玛塔家族的庄园。

“直到现在，也还是会时不时有一些艺术家路过，在玛塔庄园门外弹奏自己的音乐，或者展示自己的画作、诗歌，可惜的是，玛塔伯爵他从来不欣赏任何没有天分的人。

“就算是我的父亲，想要拜访他也是一件难事。”

莉莉安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装备，一边倾听莉莉·利伯尔的讲述，听到这里，她心头泛起了些许疑惑：“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小时候见过他两次吗？”

“最奇怪的就在这里！”

莉莉加重了语气，“那两次，我们都是跟着外祖父进去的——即便是父亲，玛塔伯爵也不允许他带任何人进去。”

“也就是说，其实玛塔伯爵与你外祖父的关系很好？”莉莉安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既断掉了来往，相互之间关系又不错，这是什么扭曲的关系？

“我不知道……”莉莉摇了摇头，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外祖父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起过这些，玛塔伯爵和我们的关系也不好，没有说过几句话，而在我们眼中，玛塔伯爵不仅是个怪人，而且还很阴沉。

“因为多少还算是亲戚，而且还是当地有名望的贵族，在外祖父和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们都给他发过邀请，可是他从没有给过我们答复，没有拒绝，也没有在葬礼上出现过。”

既然玛塔伯爵脾性那么古怪，那么说不定，那个猎魔人还没有见过他？

“不可能。”

钟晔突然开口，打断了莉莉安的念头，“猎魔人大多都是无法无天的家伙，他们蔑视权威，无视法律，亚摩斯已经算是猎魔人里面性格较为开朗，并且愿意尊重法律的了，可瘦你看他的做法，有多少样是没有违反法律的？”

莉莉安无语地看着钟晔，刚才她可是一句话都没说，难道她的心思就那么好猜吗？

钟晔回给了自己学生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看向满头雾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前公主。

“既然玛塔伯爵的性格如此，你能带我们进入他的庄园，并且见到他？”

“可以。”莉莉重重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玛塔伯爵说过，我和贝拉米她们，想要进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只要别带太多人，打搅到他、伤害到他的收藏品就行。”

既然如此，那么莉莉的外祖父与玛塔伯爵之间的关系绝无可能是恶劣的，倒不如说相交莫逆更合适。

莉莉对于玛塔伯爵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实际上，她没有怎么去了解过自己这个远房亲戚，所有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出来。

玛塔伯爵的庄园位于城外，而且不接近城市，单是离开城市，走到庄园门前，他们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还没有靠近庄园，钟晔远远就看到了门前聚集着一群人。

既有衣服光鲜亮丽的，也有形象邋里邋遢的，可他们齐聚在庄园门前，忘我的弹奏乐器、放声歌唱、挥笔作画、朗读诗歌。

还有人在竭力推销自己，述说着自己如何优秀，如何充满天资，只希望玛塔伯爵能够开门，让他们走进去。

他们就像疯了一样，无论外形如何，内核都是一样的。

他们真的是为了艺术吗？不知道。

他们是为了功名利禄吗？不见得。

仅仅只是注视他们，钟晔就皱眉不已。

这些人没有注意到钟晔他们的到来，因为他们眼中只剩下了自己和庄园的大门，直到钟晔三人靠近大门之后，这些人才反应了过来。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然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狂想当中，无法自拔，看都没看钟晔他们一眼。

钟晔他们走到门前，还没有抬手敲门，身前的大门就“吱嘎”一声，打开了。

所有人，哪怕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也抬起了头，望向庄园的大门，眼底狂热缓缓浮现。

“是我……”

“……是我。”

“是我！”

“不！是我！！”

一个个疯子涌了上去，试图越过钟晔，挤入大门。

他们的疯狂令人惊愕，为了挤进大门，他们甚至连相互推搡都忘了，一个劲地向前挤。

在这些疯子涌上前来之前，钟晔就拉着莉莉和莉莉安避开了，如今他们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看着这些疯狂的举动，莉莉安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疯子究竟是想要让自己的艺术得到认可，还是想要借此获得功名利禄，亦或者……就只是想要挤入那道门而已？

在莉莉安眼中，这些疯子恐怕都是后者——仅仅只是想要挤入那道门。

抛弃了艺术，抛弃了尊严，舍本逐末，反而把进入玛塔伯爵的庄园当做了目标，全然忘却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之中，定然不乏原本资质不错的人才，只要按部就班，就算不依靠‘进入玛塔庄园’带来的名声，也能获得不错的成绩。

可是，他们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废物’——

唱歌唱到嗓音干涩沙哑；绘画画到形体扭曲，自己却毫无知觉；作诗的也失去了自己的思想，变成了一味的歌颂玛塔伯爵。

看着这些疯子，莉莉安只感觉到了悲哀，紧紧攥起的两只拳头里满是汗水。

庄园里的仆役死死顶在门后，没有让那群疯子踏入庄园半步，玷污这个神圣的地方。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仆役们身后传出：“老爷邀请的不是你们，都离开吧。”

这一个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随后，无数混乱的情绪猛然爆发出来。

“为什么？凭什么？我的画那么好！为什么他就是一直不让我进去！”

“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为什么不是我？我卖了我的房子，我卖了父母的遗物，我已经付出了我的一生，可为什么不是我？”

愤怒者、哀求者、嚎哭者、绝望者……

通过叫喊、殴打和哭嚎，积攒已久的负面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

在这片混乱之中，若有所思的钟晔带着莉莉和莉莉安走过去。

果不其然，将其他人都拦下的仆役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便向两侧走开，当他们通过，直接关闭了庄园大门。

“您好，尊敬的先生，虽然还不知道您的姓名，但玛塔庄园欢迎您的到来。”

戴着眼镜的老管家向钟晔鞠躬行礼，“您的到来使得蓬荜生辉，见到您，是我们毕生的荣幸。”

听到这句话，唇齿微张的莉莉就把嘴巴闭上。

——原来庄园开门要迎接的人不是她，而是钟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