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打坐容溦兮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自己和湄兮还是八岁的孩童模样,茫茫的戈壁上,苏明壬牵着湄兮的手奔跑在夕阳下,身影被无限的拉长,容溦兮脚步太慢,抓不住湄兮的衣角。
不一会儿,看似美好的康庄大道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止境的黑暗,容溦兮看着湄兮不知胆怯的露出单纯无辜的笑容,心中一阵害怕,想要喊出他们的名字喉咙却像塞了个核桃一样半响也吭不出一声来。
一梦醒时,黑暗不见了,湄兮也不见了,置身在这水月道场上,她的额头已经冒了一圈的冷汗。
旁边的秦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默默离开了,只剩下了她颤抖的一个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是梦魇了。
翌日,容溦兮像个小丫鬟一样早早地就起来在厨房里倒腾了起来,不一会功夫,一股鲜甜软腻的味道就顺着小道儿一路飘向了水月道场的蒲团上。
味道如此诱人,秦川如何还能坐得住,当即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两人一同吃面的同时,秦川抹一抹嘴巴还不忘给容溦兮传道,津津乐道的说道后面,扭头却见地上的柴火所剩无几,脸上有微微皱起了眉头。
容溦兮喝下最后一口汤,见人望着一地的霉柴顿在那里,说道,“前几日大雨,山里潮湿,等我去外面寻一些柴火回来。”
“不必不必。”乖徒送来的人哪能一来就干粗活,秦川长得狰狞,此时难得露出一颗虎牙显得不那么严肃,笑说道,“此时出去捡回来的一样潮湿,殿里有一座木佛日日受香火供奉,那个不潮,等今日我把它烧一烧。”
容溦兮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半响看人云淡清风的样子,诧异的回应道,“先生,那可是佛像。”
秦川笑了笑露出了罕见的憨态说道,“我佛慈悲,该普度一下众生了。”
容溦兮倒吸了一口冷气,到底还是低估了此人的疯魔,能让苏温言拜师的人,怎么会是个想她这样的凡夫俗子。
“先生道法开阔,论道。。。。让人佩服。”
苏温言知道容溦兮最善说恭维的话,对他自然不受用,可秦川被容溦兮娴静的外表一时蒙骗,听了这话倒是深以为意,又问道,“京城没有和我一样擅长辩道的吧?”
容溦兮想了一想,如实说道,“京城中有个钟灵寺月月都会开辩经大会,不过我没去过,不知道他们辩的如何。”
思及至此,容溦兮又说道,“不过我们暗寮里倒是有个花和尚经常去,我看他的辩道有些一般。”
“梅三爷这两年收的人还真是千奇百怪。”
“您认识我家老大?”
秦川一笑,舒眉说道,“早年他曾带一个女子过来向我卜过一卦,陈年往事了。”
他随口说完起身打扫了一下衣袖,果真刻不容缓的去了后院搬佛像,而且死活也不让容溦兮插手,容溦兮看着他嘴里念着佛号,没有一丝迟疑的将佛像打横扔进了灶台下,大火瞬间一烧,不过多时没留下一丝残渣。
至于蒸出来的糕点,容溦兮一想到是木佛做出半天也不敢动嘴,秦川也不饿,就将东西留了下来,等晚上悟道再吃。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容溦兮心想,他这便是真正的隐士了吧。
这话她同苏温言也说了一遍,苏温言难得认同她,笑提起了从前齐王如何金屋藏谋算子的故事。
这样的一位市井神仙被人发觉,任谁都不愿意好东西被太多人瞩目吧。
秦川的房中,苏温言轻轻的将香料投入了香炉中,不一会儿木莲同乳香的味道从里头翩然绕了出来,勾的秦川微微合上了眼。
“这两种香料是溦兮在外头调的,师傅觉得这味道如何?”
秦川颔首道,“香随风动,静而不争。”
苏温言轻笑,“师傅是说香还是说人。”
“无妨,都可以。”秦川将人招了过去,两人许久未见,一个在外面游历山水,一个在京城隐忍蚩伏,秦川知苏温言要入京的时候,平静如水的心里有了片刻不得不安,临行前他卜了一卦方才肯将人放走。
个把月未见,苏温言满面春风,不似从前阴郁冷淡,秦川也放心了不少。
“你这次来看我,也不是单纯的来看我吧?”
苏温言淡淡说道,“的确不是,师傅心里有数问我也是多此一举。”
话里话外不饶人,不过见他能如此调侃,秦川更是乐的说道,“若非你这么快能接上会首的位置,我许是还被你父亲囚于院中。”
“一是舅舅教导的好,二来也是师傅眼光好,没有看错人。”
秦川笑道,“你的话里总是蜜里藏刀,和你父亲一样。”
见人笑而不语又说道,“我昨夜里又卜了一挂,你们何时走?”
“就在这几人天了。”苏温言见人眉头轻蹙的望着桌上的茶,轻飘飘问道,“可是卦象不太好?”
秦川摇了摇头,说不好也不尽然,正位离卦,有明亮之意,偏位震卦,雷鸣而万物生,怎么看来都是吉利的。
只是离震犹如阴阳,相辅相成,却又泾渭分明,若是不能善用此卦阴阳不分,只怕数年筹划毁于一旦。
苏温言见人一言不发,心中已经了然,便说道,“师傅放心,无论如何我此次都不会后悔。”
秦川叹了一口气,看着屋外容溦兮还在地上磨香,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望你无情又希望你有情。”
苏温言笑了笑,隔着屏纱看着外头俏丽的身影,因为不停的拈香姑娘眉头上已经拧成一团,指不定在心里又骂些什么。
“我要求的人自然是能与我并肩的人。”
不言而喻,秦川点了点头,笑道,“她三年前为你如此,你理应这般,不过她昨夜与我坐禅,心里惦记的东西太多太沉,许是在你这还没开窍。”
“不急。”
三年都未叫她移心他人,左右不过是自己再等三年或是更长罢了,这本没什么可挂念的。
空灵雨后,屋外一阵阵恼人的蝉鸣,容溦兮想着自己刚来的时候吃喝不错,面色红润,明眸皓齿,可谁知京城事多,杭州城的糟心也不少,这么多细细碎碎的破事经历后,还差点死一次,容溦兮忽觉得及时行乐是多么的重要。
想起家中荷包还剩些银子,当下就想回去花掉。
屋内的人悄然无息的走出来时,容溦兮还在嘀嘀咕咕振振有词。
“再磨就磨没了。”
容溦兮往头顶看去,苏温言见人这样瞅好似比刚来的时候瘦了一圈,便不忍说道,“待会儿带去你附近吃点好的。”
容溦兮点头如捣蒜,屁颠屁颠的跟在人身后,可等到了地方又不免失落,苏温言坐着看人还在那杵着,便盘算了一下她心里的小九九,说道,“这脚店地方不大,可冰糖肘子做的极好。”
总归他不会丢了面子的,既然说好那应该就是真的好,容溦兮恍若只是伸个拦腰的在原地扭了两下,还未等菜上来就一屁股坐下去了。
吃了肘子喝了酸梅汤,容溦兮一脸满足的跟在苏温言身边,两人脚程慢悠悠,没走多久她就开始犯困,苏温言听着后面的哈欠声,勾起了个无奈的笑。
眼看着容溦兮就快要闭着眼睛走路了,可还没到地方,远远儿的就飘来的一阵诱人的花香,让她猛地就惊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