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一如往昔,朝廷的兵没出来搜人,苏温言的手下也没有出来要人,坐在梅三爷对面的秦川看着两个人笑比哭都要难看的表情,终是觉得既然缘分已到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三爷这回想算什么?”
面前的披头男子忽然在三人喝的正好的节骨眼儿张口,梦姑浑身不由得战栗了起来,她坐在梅三爷的旁侧,看了梅三爷一眼。
他会意说道,“今日说好不谈那些的,只和先生小聚一次罢了。”
“之后你们要去哪?”秦川问道。
梅三爷扯出了一个笑,“云游四海嘛,谁知道会在哪里落脚,这世间之大先生应该比我明白,这些年我听闻了先生的话,带着兄弟们在这里落了脚,开了三家店,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舒心,再也没有以前被追杀和逃窜的恐惧了。
大家伙儿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渐渐融到了这都城的市井生活中去,我眼见着差不多了,也用不着我什么了,便把手下这三间铺子都交了出去,让他们自行经营,往后呀,这以前的日子再想起来就当是年少青春,回忆回忆就挺好,真带着他们过起来,别说他们了,我自己也未必吃的了那个苦了。”
是了,秦川点了点头,当初为他算的一卦便是他们穷途末路的时候,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今日在这明日不知在哪的生活其实并不好过。
梅三爷说完又道,“我把铺子给出去,手里还剩下些做生意的钱来,梦姑这几年不是和我逃命就是和我窝在这,无趣的很,也该带她出去多看看的。”
说到此处,秦川看着二人满脸的幸福,眼神不自觉的就飘到了梦姑的脸上,她虽不及三年前稚嫩乖巧,可的确是比从前更端庄妩媚了,可见梅三爷对她这些年也是百般宠爱,无一不应的。
“三爷都要走了,却还想找秦某算上一卦,难道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秦川说道。
三爷见秦川屡次提及,便也不想再彼此绕圈子了,毕竟这些年在这里蛰伏也不是单单为了生意买卖。
他方要说话,这边又被梦姑拦下。
“说好了只是聚聚,先生何必多问呢。”
秦川看着梅三爷欲言又止的神色,忽的明白了,于是他看着梦姑,也不多说了,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三枚天宝铜钱,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摇过两下置在桌上,自此,梦姑心中所想再无任何遮掩。
“这、、、”梦姑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提心吊胆的等着秦川来说。
“不要介怀,这不是新挂,此乃当年的旧卦。”秦川说完看着二人不明所以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当初为梦姑卜上的一卦只是半副,自来没有说话说到一半的道理,如今既然天要我们三年后见面,那就是天意要我为姑娘再补上最后的一卦。”
三年前,梦姑也如今日一般请秦川卜卦,可那时候的心情与此刻却是截然相反,那时候她一心复仇,满目都是对尘世官家的憎恨,从没有在卦象上有一丝迟疑,可今日她拥有了亲人爱人,已和当年的自己不同,她心中自然就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了,可她又不甘心。
随着三年的期限越来越近,她的心中就是纠结再纠结。
此时心中所想的事情就摆在眼前,她所有的回忆都想洪水一样来袭,在无处安放的犹豫中平平的生出了一股勇气来。
“这卦象说的如何?”
秦川眯着眼想了想,许久也没有回答,时间一滴一滴的流过,当水刻漏没滴入一滴水的时候梦姑的心情就不由得往上一提。
半响秦川悠悠的说道,“当初,梦姑曾问我心中所愿何时能够达成。我告诉你说近三年都不可贸然作为,当时卦象只说道此处,对吗?”
梦姑哪里敢打扰了秦川,她忙着点点头,意思告诉秦川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旋即秦川会了意继续说道,“今日我可以告诉梦姑,东风已至,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梦姑眼前刷的一面,有一瞬间仿佛置身在了皑皑的大雪中,满目的雪白是在秦川呼唤了她几声后才又回过神来的。
梅三爷听罢问道,“这、先生的意思是说梦姑的心事如今可成了?”
秦川点了点头又道,“这不是我说,这是天意所指,不过——”
梦姑的手死死的攥在梅三爷的手背上,他感受着来者手背上的温度和湿润,沉下气代替着人问道,“先生有话请说吧,好坏我和梦姑都会自己承担。”
秦川摇摇头,这卦象比苏温言的还要凶险三分,可诚如他所说,既然卜的是事而不是命,那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
他先说道,“这卦象中阴阳相反,卦是游魂卦,此事办成之时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登时,梦姑惊呼的一声卡在了胸口,她的气息似有若无的盘旋在鼻翼间,久久不知该如何说话,秦川看了看微微有些冒汗的女子,心中想着,如今世道不安,他们能有这三方天地赚八方来财,是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来做呢。
这么些年都放不下的心结除了仇怨也没有什么了。
秦川想了想,安慰道,“人各有命,尚且可以挣扎一番,这事情梦姑若不是非做不可,依我看以后二位也是富贵长寿的命格,大可不必为了仇怨枉送了卿卿性命。”
他的这番话落在了空气里没有落在两人的心里。
秦川叹息一声,罢了,三结皆苦,大家不过都是生灵,去留没有遗憾也是一种活法。
梅三爷狼眸疲惫,缓缓说道,“不知先生可有何破解之法?”
秦川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方才说了,人命尚可挣扎,事情来说只有做与不做,至于破解之法,自然只有不做二字罢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既然这样问必然是心中还有犹豫,于是秦川也提醒道,“我虽不知你们心中盘算的是什么,不过若非执着之事便作罢了也没什么,世人都很苦,你们、已经过的很甜了。”
他心中大嗐了一声,瞧瞧北面往难免跑的流民都是什么样,再瞧瞧河南那头的百姓什么样,这日子能凑合过就比遭罪强。